作者:麻麻
楷子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庭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父吟。”
此诗为一士官所作,叫杜甫。
杜甫作此诗时,正值唐肃宗病世,代忠李豫继位。
当时由于安禄山与史思明的叛乱,朝廷宦官当道,四处番邦割据,加之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翌年,代忠平乱,史朝义自刎,天下虽回复太平。但仍无法改变唐王朝的逐渐衰落。
各地节度使虽表面效忠朝廷,却心怀鬼胎,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待颠覆王朝的机会。
所谓“天下有统,江湖无静。”
自从武林第一大派天云阁助代忠平乱后,阁主陈嵩忽然放弃武林盟主的宝座,退隐江湖。代忠则封前逍遥派掌门蒙培为南盟主,于洞庭湖畔逍遥山庄为正,号令江南各帮各派。中原则以少林寺为首。
从此江湖有道“南逍北佛”。
可佛门始终很少过问世事,因此引发中原武林门派斗争激烈。
在这政治与权利的中心区域,番邦与帮派之间的利益合作,导致武林再度陷入分化。
江湖武林的混乱也意味着一个国家的衰亡和预告着乱世的到来。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
这英雄之意,大可指为天下,兴邦立国,造福苍生。终被载入史书,名垂千古。
但有些人物,同样被人们难以忘却。
在百姓心里,行侠仗义,惩恶除奸的江湖人物也一样是英雄,甚是一种偶像。
有诗云:
“乱党祸国君王逃,征战殃民苦残羔。
天降云阁扶帝业,英雄归隐山林笑。”
英雄未必留名。
第一回 多情公子
酒。
一种很奇特的东西。
不喝酒的人也许不能体会。
但只要是喝酒的人,都知道,它有种无法形容的奇特。
所以喝酒,也是件奇特的事。
喝酒的原因有很多。
可能是因为开心,可能是因为难过,也可能是因为寂寞,甚是一种礼节。
但无论什么原因,都选择了喝酒。
奇特的东西,奇特的事,才造就了奇特的故事。
千古年来,和酒有关的英雄故事,数不胜数;和酒有关的传奇人物,举不胜举。
酒与英雄,好象已无法分割?
凡是英雄人物,传奇人物,都离不开酒?
奉三爷此时,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举着酒杯,闭着双眼,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波涛汹涌历史里。
他坐在一张木制而成,有扶手的椅上。
椅是上等金木所制,扶手雕龙,椅身刻凤,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这样的椅子,并不是什么人都敢坐上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
而奉三爷现在就坐在椅子上,不但现在,他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去到哪里,都坐在这个椅子上。
他不能走路?他的双脚已经残废?
没有人知道。
但也从没有人见过他走路。
所以江湖上才称他为奉三爷。
奉三爷举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
他平时几乎滴酒不沾。有许多人认为哪怕是皇帝赐酒,他也会不喝,也敢不喝。
他不喝酒的时候,谁也别想让他喝。
但他却在一个时候,一定要喝酒,谁也别想让他不喝。
这也算是一件奇特的事。
奉三爷每当杀了人后,就一定要喝酒。
所以,这时他的太师椅旁,是十几具尸体。地上是一滩滩血迹。
整个客栈里唯一的活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两个身穿劲服的黑衣人。
黑衣人带着黑色的面具,目光如同死人般毫无生气,一动不动的站在奉三爷身后。
这个时候,门外闪出一人。
进门就跪倒在地。
奉三爷仍闭着双目,淡淡道:“人呢?”
“跑了。”
奉三爷脸露杀机道:“查到了什么?”
“回三爷,我们在后院抓到个管马的小二,是他给那丫头准备的马匹。”
话音刚落,小二被另外两个侍卫提了进来。
侍卫捏着小二的脖子,喝道:“那女的去了哪?”
小二早被吓得尿了裤子,哀呼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只是帮那位姑娘准备马匹,她要去哪,我真的不知道。”
侍卫向奉三爷禀报道:“三爷,依小的看,她已经出城。我们一路从汴州南下追赶,如今这泗州东去是楚城,西沿淮水过濠州,南下则是滁州与扬州。我们接下来应该往哪追?要不要先遣泗州太守叫人打探。。。。。。”
奉三爷抬手打断道:“立刻南下。”
侍卫跪道:“遵命。。。那这小二该怎么处理? ”
奉三爷睁开眼,嘴角向上微翘,阴笑道:“杀。”
泗州城南数百里处,有个小店,店门招牌曰“麻子野味馆”。
此店虽离城甚远,但生意一向很好。今日更是座无虚席。只不过光临的客人是乎并不是为了吃野味。
黄昏。
没有风,残阳凋落。
店里笼罩着一股不自然的气氛。
靠门边的一桌是一个身穿武服的青年,二十来岁,浓眉大眼,长得十分英气,他眼中带着烦躁,转头对坐在他身边的一长须老者小声道: “师傅,他真的会来? ”
长须老者头发斑白,哼了一声:“没点耐性,平日我怎么教你的! ”
蓝衣青年被训斥一番,脸色掠过不悦,但也不敢发声。
这时隔壁桌的一中年男子人忽然哈哈大笑道:“童老爷子,看来你的徒儿已经等不急了。我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估计他今日是不会来了,你们爷俩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童老爷子哼了一声,脸带不削道:“铁九龙,那你怎么不走?”
铁九龙一身平民打扮,他笑着刁了块肉丢进嘴里,道:“我铁九有的是时间,哪怕坐在这等上十天十夜又何妨? ”
说完一口喝下杯酒,道:“好酒,好酒。 ”
屋中间一桌,围着几个人,穿着统一,一看便知来自帮派,其中一男子腰系判官笔,书生打扮,双眉斜飞,相貌不凡。他叹了口气道:“铁九龙,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明白得很。你至从进门到现在,已经吃了十多块肉,喝了十多杯酒,我看你才是真的憋不住了。 ”
铁九龙歪着脑袋瞄了眼他道:“我说马乾老兄,这的肉好吃,酒好喝,我多吃多喝干你屁事,别以为你们仗着自己清风帮是江淮三大帮派之一,就可以诋毁我的耐性。哼,堂堂一个大帮派,对付一个人,居然有脸带这么多人来,也不怕人耻笑。”
马乾脸色聚变,厉声道:“铁九龙,我忍你很久了,从进来到现在,你就一直嚷个不停,我到要领教领教你手上的功夫是否也如你的嘴巴那么硬。 ”
铁九龙哈哈大笑:“就凭你? ”
马乾怒道:“你。。。 ”
“咻”。
马乾身边的帮众纷纷拔剑,众人面露怒色,一场厮斗一触即发。
这时,马乾后桌的一人忽然闪到他们中间,微笑道:“铁兄,马兄。各位息怒。大伙今天来这,都是同样的目的,何必人未到大伙就先打了起来呢。岂不给人家看笑话。”
马乾强压住怒气冷哼一声,向帮众打了个眼色,后者纷纷收剑坐下。铁九龙看着那人,忽又笑道:“江湖人称笑面狐狸庞玉,想不到原来也是个和事佬。我说庞兄啊,你刚才那个身法可真潇洒,一眨眼就从后面钻了出来,佩服啊。”
庞玉穿一身灰色长袍,身形略肥,脸上也有不少横肉,他笑了笑,道:“铁兄言重了。”
铁九龙阴笑道:“是庞兄谦虚了。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庞玉笑道:“愿闻其详。”
铁九龙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江湖上都说,童老爷子的洗血剑法,出剑如雷,不但威力无比,速度更是惊人,且专门克制轻功身法好的人。我就好奇了,不知以庞兄的轻功能不能躲过童老爷子的剑。 ”
庞玉抱拳笑道:“承让,承让。庞某轻功就算再好,又怎敢在童老爷子面前搬门弄斧?童老爷子的洗血剑法,一剑封喉,杀人洗剑,那可是名不虚传的。 ”
童老爷子听了,嘴角微微向上扬,仍旧哼了一声。
蓝衣青年得意道:“算你还有点眼光,我师傅剑法早已登峰造极,十年来,为逢对手。 ”
铁九龙哈哈一笑,眼神中大有不削的味道。
蓝衣青年不悦道:“你个狗嘴,笑什么。”
铁九龙刁着牙签,望也不望他道:“江湖的事,你这小辈,懂什么,少在那吹捧,回家喝奶去。”
“咻”
蓝衣青年拔出腰间配剑,怒道:“有种你再说一次,看我不一剑宰了你。”
一旁地童老爷大喝:“远儿~~~。”
蓝衣青年急道:“师傅~~让我杀了这人。 ”
童老爷厉声道:“远儿!”
蓝衣青年怒瞪着铁九龙,紧握剑柄,无奈地收回,一屁股坐下,把桌前的酒一口喝尽。
童老爷子冷冷道:“照你这么说,你好像很懂江湖? ”
铁九龙笑道:“我铁九龙武功虽然不高,但几十年来,也闯出了点名气,说到江湖见闻,总比那些整天蹲在院子里独自舞剑的人要在行得多。”
童老爷哼了一声道:“老夫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铁九龙冷笑道:“高见我还没资格,不过见识却有不少。就说去年洞庭湖的逍遥宴吧。我不但参加了,还听到许多高人的高见。”
童老爷子冷冷道:“老夫年年参加,若这也算是见识,你大可不必再往下说。”
铁九龙不削道:“童老爷子乃是黄山沧雨门的掌门,受邀是自然的,不过想必你们沧雨门还没资格入内厅与逍遥侯同席吧。”
童老爷子脸色一变,随又淡然道:“逍遥侯内厅之席,邀的都是天下最附名望的人,其中不乏一些朝廷中人,我沧雨门对名利淡泊,对此有何在意?”
铁九龙哈哈一笑。
在场的人均听出他借逍遥宴一事,暗自贬低沧雨门的江湖地位。但这等于也重伤了旁人。
马乾插道:“你还不是坐大厅,像你这种无门无派的人,可能还坐外院呢。”
旁人均哈哈大笑,大家都知外院是帮众与下人的会餐席。
铁九龙漫不经心的又吃了块肉,慢慢道:“不好意思,各位,去年我不但进了内厅,还被邀与逍遥侯同席。”
童老爷子冷哼道:“笑话!”
铁九龙嘿嘿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为了安慰你们,我也不妨说出来,我因一些私事,误打误撞进了内厅,逍遥侯他老人家并不介意,还邀我同席。哈哈,当时的情景你们是无法体会的,逍遥侯,少林方丈圆寂大师,巴山黄道人三位武林宗师,聚此谈论天下大事,江湖武林,武功武学,儒道佛学,奇闻奇事。现在想来仍然历历在目。”
童老爷子身体略微颤动,淡淡道:“怕你未必能听懂。”
铁九龙打量了下他,阴笑道:“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正谈到武学,而且还是谈剑法。”
童老爷子双目一闪,不禁道:“哦?”
铁九龙笑道:“逍遥侯是这样说的:‘剑乃兵器之大雅,均得习武人之所好,是以天下用剑者无数,各家各派剑法层出不穷。环观当世,用剑之高明者,足有百人;能驭剑而得其道者,数当世之有实名者;唯破剑而立,忘剑后悟者,不出五人。其中当有小剑圣邓毅,清风散人,杀手秦云飞。”
庞玉不禁插道:“小剑圣邓毅,多年前以半招之差败于逍遥侯后不知所踪,清风散人也退隐多时,到是这秦云飞近年名声大起,被誉为江湖第一杀手。还有两人是谁?”
铁九龙摊开双手,笑道:“他老人家没说,只是笑而不语。会不会是童老爷子呢?哈哈。”
童老爷子叹道:“江湖传闻罢了,逍遥侯毕竟也老了,连秦云飞这种以杀人为生的江湖败类,更本不配?”
这时,远处风尘扬起,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蓝衣少年忙道:“来了。 ”
马至店门嘶声而止。
众人纷纷望去,无不大失所望。
一个少女从马上跃下,走进屋来。
众人一见少女模样,忽又眼前一亮,蓝衣青年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穿件紫色丝萝窄袖长衣,内套翻领绣花小袖短衣,下身是淡黄色小口裤,脚上踏一双软锦空靴,腰间系犀皮束带,上佩一把宝石嵌花短刀,手戴玲珑玉镯。
她虽近似胡服打扮,但又不失少女的青春娇艳,反而更能呈现出婀娜的身姿。翻领口至胸前,露出她雪白的玉肤,但领口低处又恰到好处,没有过分的张扬与显露。她玉颈上挂着一珍珠项链,头上戴一顶锦绣浑脱帽,使之更为俊俏可人。
但无数华丽的装饰与明艳的服饰仍被她美丽的容貌所掩盖。
她仿佛天上的仙女降临到人间的公主,华艳中不带俗气,秀丽中又显动人。
少女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把众人都瞧了一遍后,目光最后落在庞玉身后的空桌上,大步地走了过去。
铁九龙显然对这美丽动人的少女兴趣不大,不悦道:“等了大半天,那小子没来,反而来了个女娃子。他娘的。”
庞玉眼珠滚动,想了会,忽然向少女走去,拱手笑道:“在下庞玉,敢问姑娘是路经此地,还是特来等人?”
他话一出,众人均恍然过来。难怪江湖称他为狐狸,心思果然细密。荒郊野岭的,这少女独自一人前来,事有蹊跷。
少女望着庞玉贴着横肉的笑脸,双眸眨了眨,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也不答话,坐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会,小声唤道:“老板,老板。”
她的声音如黄雀般清莹,让在座的都心中一颤。
老板黄麻子匆匆走了出来,苦着脸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少女咬了咬嘴唇,神情动人之极。思索了会道:“你这有什么好吃的?”
黄麻子笑道:“姑娘问得好,我这的野味是出了名的可口,要不要来碟红烧兔肉,包您满意。”
少女啊了一声,眉头紧锁,憋着嘴道:“不要那个。”
黄麻子道:“哦,那要不给您炒碟干椒野猪皮?”
少女抿嘴道:“有没有素一些的?”
黄麻子大感奇怪,这来他店里的人都冲着野味,这小姑娘居然吃素。
点头道:“当然有。”
少女笑露出个微笑道:“那就帮我上些小菜,”说着又望了望众人,小声道:“能不能快些?”
黄麻子心想这你就不用担心,那些人早就吃完了。
少女又道:“对了,给我马儿喝些水。麻烦你了。”
众人在一旁看着少女,倒也一下忘了之前争吵,仿佛没见过美女点菜般,均入了神。而少女的仪态神情确是动人无比,又举止优雅。光是观赏,便足以让人心醉。
庞玉终于醒来,满足的笑道:“姑娘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少女沏了杯茶,反问道:“大叔,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也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吧?”
庞玉一愣,又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在这等一个人,不知姑娘是否与我们等的是同一个人?”
少女微笑道:“大叔,你弄错了,我只是路过此地,稍作歇息,并非等人。”
童老爷子哼了声道:“看你打扮,定是从北上而来,又是独自一人,怎会这么巧?”
铁九龙点点头,严肃道:“嗯,我也觉得,那小子无论去到哪里,身边都总有美女相伴,说不定这女娃也是为他而来的。”
童老爷子哼道:“老夫阅人无数,你看她生得个小妖精样,穿得又花枝招展的,你们平日有见过这样的女娃在江湖上行走吗?”
铁九龙一拍桌子,站起道:“错不了了,女娃定是那小子的情人!”
少女娇眉微翘,虽然弄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听出是在诋毁自己,不悦道:“你们这群人有毛病啊?无缘无故的为何出言侮辱我。我在这等人也好,歇息也好,都与你们无关,神经病。”
童老爷子冷笑道:“看,不打自招。远儿,把她制住,等会那畜生来了,我到要看他是爱惜美人还是自己的命。”
童远犹豫道:“可是。。。师傅。。她。。”
铁九龙嘿嘿一笑道:“童老爷子,你的好徒儿看来也被那小妖精勾了魂。”
童老爷子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闪向少女。
少女毕竟还识些武功,心生警觉,刚想拔刀,只看到童老爷子的人已经来到她身前,她惊诧一声,一掌推去,被对方紧紧扣住。接着左肩一震,被点住了穴道。
少女娇怒道:“死老头,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害我!”
童老爷子哼了哼,随即点上她的哑穴。
庞玉在一旁笑道:“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童老的功力果然名不虚传啊。”
童老爷子冷笑道:“对付一个小丫头,谈不上什么高不高。庞玉你用不着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
庞玉听了也不生气,哈哈一笑:“我说的都是实话,刚才童老那身法可比我高明得许多。。。。咦?谁?”
众人均闻一阵歌声从门外传来,纷纷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都感不妥。
一把悦耳的男声唱道:
“清潮朝露,芳隐觅足,唤人间多情,归舍糊涂。
飘香醉酒,千里思君,犹如山峦迷雾。
京华烟如云,往事眠土,
它乡再重逢,鬓发银宿。
君多情,勇踏巴山路,
公子笑,愁游岳阳湖。
长相思,叹知己几多眸,
空去恨,拭佳人玉珠。。。”
歌声委婉,词意煽情,在这山野间,黄昏下,别有一番滋味,曲调谐和,透出点点愁叹,可想作词曲之人,定是多愁善感。
童老爷子冷喝道:“既然来了,就滚出来,老夫没时间听你在那吟诗。”
门外仍旧空不见影。
唱歌的男人也不知从哪发出的声音,答道:“童前辈似乎弄错了,在下并非吟诗,而是在唱小曲。”
庞玉冷笑道:“你也只能唱唱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艳科来勾引女人。”
好听的男声继续答话道:“庞兄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对在下是大为不满,就算在下刚才真的是在吟诗,想必庞兄也会说在下是卖弄笔墨吧。”
庞玉脸上的肥肉抽动,冷哼道:“像你这种人,只不过是批着羊皮的狼,表面装出个文人雅士,骨子里还不是个采花贼。”
好听的男生笑道:“哈哈,庞兄可真会说笑,在下虽然被人唤作‘多情公子’,却非本人之意。再者这情之诠释,也不止男女之情。在下对女子更是遵守礼节,发自内心多为仰慕之情,又怎能会是个采花贼呢?可庞兄家里娇妻成群,仍视青楼厢房如卧房,相比之下,分由可见。”
庞玉脸色剧变,喝道:“夏皓!你给我滚出来!”
“哈哈”
笑声忽近,那叫夏皓的男子大步迈入屋内。
他二十来岁,身材不算高大,也并不健壮。身穿白色交领长袍,袍口绣金色丝边,发髻与束带均淡黄色,整体给人一种清雅淡素的感觉。
他腰上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像贵公子般佩着玉坠,却倒反显得特别。
他手上持一把檀木折扇,在胸前轻轻摇摆。折扇展开,是一幅山水墨画,用笔洒脱,自然写意,把江南的景色绘制得栩栩如生。上有诗题“江南弄”。若是饱读诗书的人,当知道乃是百年前诗人王勃之作。
夏皓表情自然,仿佛对屋内充满敌意的众人毫不在意。
他容貌清秀,肤色健康,眉目俊朗,鼻子坚挺笔直,面带着微笑,如春风,如朝阳,就和他手中折扇的画般,也是洒脱自然。微笑中嘴角边泛起酒窝,说不出的英俊帅气。
他的举止投足优雅可观,比之许多美貌少女更让人心醉。
这样的男子,无论走到哪,去到哪,都永远是目光的焦点,永远是女人心中的渴望。
他一双闪亮的眼睛把众人都望了一遍,眼神过处,无不让人心中震憾。
只觉他眼光如尖刀,又似秋水;如风如电,随时都能扣人心弦。
铁九龙首先向夏皓发难,大声喝道:“夏**方!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夏皓疑惑道:“铁姑娘怎么拉?”
铁九龙喝道:“废话!当日她偷偷留书说有要事去濠州,结果一去不复返,我四处打探,终让我查到在濠州曾与你同席共餐,你有胆就不要否认!”
夏皓淡淡道:“我确实在濠州见过铁姑娘,只不过大家异地重逢,聊天叙旧罢了,为何铁大哥会咬定令妹的失踪与我有关?”
铁九龙斥道:“我家妹子本性乖巧,自从去年认识你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平日细心观察,她居然开始读书写字,还时常发呆,明知道我对你没什么好感,仍在我面前常提及你,以至我们兄妹为此大吵一架。定是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否则怎会如此?”
一旁的童远忙插道:“没错,师妹也是,自从你离开黄山后,师妹也是整天魂不守舍,茶不思饭不食,也常常发呆,把自己关在屋里,我师傅为她把脉,也不见中毒的迹象,定是你的妖法作怪!”
夏皓脸色诧异,关切道:“旋儿没事吧?”
童老爷子怒喝道:“旋儿是你叫的吗?当日若不是师兄肯留你在沧雨居小住,我定不会让你踏足我门下,唉!想不到竟养此祸患!旋儿居然违背我的命令!不肯与远儿订婚!”
夏皓叹了口气,心有所思,抬头不禁道:“旋儿你何必如此啊。”
说完他恢复平静,淡淡道:“照这么看来,庞兄也是为你的小妾方秀姑娘而来?而马兄定是为仙儿来的了。”
马乾拱手道:“我奉萧帮主之命,请夏兄弟回清风帮,你与大小姐的婚事,是势在必行的,难得帮主这么器重与你,你何故不辞而别呢,我等奉命行事,还望夏兄弟不要推绝。”
夏皓叹道:“在下一到泗州,就收到你们清风帮的密函,便应约而来,却想不到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说完扫过众人。
马乾干咳一声,道:“这事。。。”
庞玉打断道:“天下有多大?除非你找个地方躲起来,一辈子不踏足江湖,否则休想畏罪潜逃。”
夏皓想了想,大概猜出事情的缘由,马乾本是秘密行事,约他来此偏僻的地方,可终是走露风声,所以其他要找自己的人也纷纷赶来。
他苦笑道:“在下只不过一浪子,走访各地,广征见闻,历练学识。有酒吟诗,有兴唱词,交友于屏内,识知音于厢前。少与人结怨,虽好打抱不平,却懂得世间善恶,辨黑白,晓忠义。你们口口声声把我毁为十恶不赦的采花大盗,恐非侠义之为。”
庞玉笑道:“我在江湖也算游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还是首次碰到像你这种厚颜无耻,冠冕堂皇的小畜生。”
夏皓也不动怒,淡淡道:“在下知你们关心自己亲人,热爱自己家庭,可总得分清是非。铁大哥你令妹失踪一事,在下确实不晓,若铁大哥信得过在下,在下定全力彻查此事。而童前辈你贵为一派掌门,难道连自己女儿家的心事都不明白吗?天下或有武功出神入化之高人,却绝不可能存在妖法妖术,旋儿定是有些心结未能解开才致于此,而前辈你不分青红皂白,空赦罪行强加我身,于理不合。庞兄你更是荒唐,方绣本是你妾侍,你却逼她服侍别人,把女人当作工具般买卖。在下曾和方姑娘把酒谈心,她言语之中带着憎恨与无奈,心生绝念,在下多方劝慰,算是尽了心意,方姑娘之死,实与我无关。”
童老爷哼了声:“诸多狡辩。 ”
夏皓苦笑一声,目光落在适才被童老爷子点了穴的少女处。身躯一震,脸色露出惊诧。众人还以为他见到自己小情人感到吃惊,却没料到他竟然开口道:“世间竟有生得如此纯净无暇的动人女子!今日得见,不枉此生。”
说完不禁向少女走去。
庞玉此时站在少女前面,忽然挡住他的去路,冷喝道:“古有皇帝沉迷美色导致**,你夏皓到是死到临头仍不忘本性。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是怜香惜玉之君子吗?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以示清白,呵呵,你若束手就擒,我便饶了你的小情人一命,否则你若再上前一步,别怪我辣手摧花!”
夏皓回过神来,止步惊诧道:“这姑娘在下并不认识,也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怎可伤及无辜,以此要挟我?”
童老爷子冷笑道:“别以为光靠口舌就能欺瞒老夫,你若不认识她,怎会这么紧张?”
夏皓低声叹气,知道多说无益。
纸扇一合,拱手道:“得罪了。”
还没说完,纸扇已向庞玉的眉心穴点去。
庞玉大为吃惊,他早有防范,知道夏皓必定会抢先出手,可仍想不到对方身法竟然如此迅捷,手法更是高明。
他原打算只要夏皓稍有举动,自己便立刻制住少女,任它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营救,除非忍心眼看自己摧花。
可看到夏皓一出手,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他的狡猾,怎会不知夏皓此举正是来个围魏救赵,可又偏偏不能不受。他当然可以立马击毙身后的少女,但顾此失彼之际,也难逃夏皓的杀着。要知道眉心穴乃人体致命的穴道,被点上一点,不死也残废。
他们人多势众,占尽优势,自己犯不着冒险,更何况他根本无意伤害少女。庞玉本就一好色之徒,以销玉器赚钱,又挥霍无垠,荒淫无度,家中更妻妾成群。在江湖名声很差,但自持武功出众,又得淮东节度使在背后支持,多年来没人敢惹他。他自从少女进门,便心生邪念,欲纳之己有,就算童老爷子不出手,他也迟早要出手制住少女的。
权衡之下,他哼了声,斜闪开去,连与夏皓过招都省了,免得让他人坐观虎斗。
夏皓仿佛早料到他会如此,微微一笑,纸扇瞬间展开,向庞玉削去。
庞玉脸色剧变,显然首次碰上有人用纸扇子做兵器,还能使得如此灵活多变,弯腰仰头下曲,躲过横削而来的扇劲。
可纸扇若有生气般,又瞬然合上,向下挥去。庞玉终于动容,双手呈十字状,硬顶了纸扇一击。
“碰”
两人弹身移开,夏皓飘然落至少女身前,而庞玉则落地后退了几步,面容闪过青红。
两人交手只在瞬息之间,众人均心生惊诧。
要知道夏皓与庞玉虽只过了一招,但无论身法,内功,还是招式,前者都胜于后者。一时之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江湖传闻并非无中生有。这‘多情公子‘近年来颇有名声,跻身于年轻一辈高手行列,加之他精通琴棋书画,常参加许多文雅聚会,许多官僚也想招揽为之门客。其声名在江南与巴蜀一带,绝不亚于余杭的‘飞鹰’赖燕与成都游少龙。后两者均为江湖公认的“武林四杰”中的“两杰”。
夏皓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望向少女,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
少女一直被点穴动弹不得,又是冤枉之极,却又无可奈何,眼中泛着点点晶莹,见到有人为她解围,表情略为激动,大眼睛水灵的投以感激的目光。
夏皓纸扇在少女胸前掠过后,拱手道:“下在夏皓,累姑娘被欺,在此深表歉意。”
少女娇唇微吐,喘了口气,俏眉皱了皱,望了望众人,有些动怒,却又压了下来,淡淡道:“算了,算我倒霉。”大声唤道:“老板,结账。”
夏皓当然知趣,不会阻拦,但也心中仍有些失望,忍不住道:“姑娘若愿意告之芳名,在下将会十分感激。”
少女看着他诚恳的双眼,微笑道:“夏公子言重了,我叫陈婕婕。”
夏皓回以微笑,纸扇展开,在胸前轻摇,温柔道:“陈姑娘想必是洛阳人吧?”
陈婕婕惊诧道:“你怎猜到?”
夏皓笑道:“适才靠近姑娘,闻到陈姑娘身上所用香料,其香应是杜花香,此香料独洛阳齐宝斋所卖,价格名贵,只有宫中妃子,达官贵人喜好,在下曾在洛阳逗留多时,也接触过不少权贵,却实在想不出陈姑娘贵府何家。”
陈婕婕脸带红晕,显是首次碰上说话如此大胆直接的男子,却又生不出厌意,只因说话直爽,毫不装腔,且举止礼貌,眼神从未探试自己身体其它的部位,加上刚才在一旁听得他舌战众人,言谈至理,别人虽视他为敌人,可他也不出口伤人。
陈婕婕露出个少女特有的顽皮笑容道:“夏公子真厉害,见闻广博,不过婕婕并非洛阳本地人。好了,我得走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向门外走去。
童老爷子忽然喝到:“想走?没这么容易!”
马乾干咳道:“童老爷子,我们好像真的误会这位陈姑娘了,这样。。不太好吧。”
他与夏皓并无什么仇怨,此番也是奉命行事,又隐约感到陈婕婕身份并不寻常,自然不愿节外生枝,以免帮主怪罪。
童老爷子哼道:“这种江湖伎俩我见多了,别以为演场戏就能瞒过老夫,在事情没解决之前,她不能离开。”
陈婕婕动怒道:“你这老头,简直蛮不讲理。你究竟想怎样。”
夏皓笑了笑,上前道:“这个问题我来帮他回答。童前辈知所以不让陈姑娘你离开,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下多个顾虑,等会交手起来,胜算更大些。童前辈,在下没说错吧?”
童老爷子眼中闪过杀机,不用问也知道被夏皓猜个正着。
陈婕婕眼中带着鄙视,怒道:“卑鄙!亏你们还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居然这么无耻!有本事你就一剑杀了我!看看天下人对你如何评价!”
童老爷子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不怕死吗?”
陈婕婕娇眉翘起,正容道:“怎会不怕?但婕婕却不是贪生之人。士可杀,不可辱!”
夏皓哈哈一笑道:“好个士可杀不可辱。陈姑娘让在下好生敬佩。”
他走上前继续道:“事端因在下而起,各位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在下有个提议,你们之中任意一人与在我比试,十招之内,若我无半分移动,就先让陈姑娘离开。”
铁九龙嚷道:“若你动了又或是挡不了十招呢?”
夏皓淡然道:“任凭各位处置。”
童老爷子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老夫还是首次听到如此狂妄之言。”
童远从一旁抢出,冷笑一声,不削道:“师傅,让徒儿好好的教训他!”
众人均没有出言,只向童老爷子望去,等待他的答话。
其实夏皓这着十分高明。虽然这样比武对自己很不公平,就算谁赢了他,也算不上什么本事;但若输了,却是件十分丢脸的事。
胜负是小,名声是大。
众人刚才也见识了他的能耐,当然不会抢先上场,而是希望有人代劳。
但童远江湖阅历少,由于师妹童旋的关系,对夏皓痛恨之极,这种机会怎会放过。
童老爷子沉吟片刻,淡淡的点了点头。
“咻”
童远拔出腰间宝剑,嘴角阴笑地走上前,神情中带着不削之意,冷笑道:“姓夏的,你若不是过于自恋就是见色心起,学人家英雄救美。我今日就让你饮恨剑下,下阴曹地府去作你的风流色鬼。”
夏皓望了眼陈婕婕,只见她眼中传来关切之意,便投以微笑,示意不必担心。
他手中纸扇微微轻摆,目射厉光,淡淡道:“赐教。”
童远长啸一声,手中剑光化作箭矢,向夏皓射去。
众人动容。本见童远气燥心傲,想来剑法该是平平,都有些担心怕他不敌夏皓。可这番见他出手,均知他非一般门徒,而是深得童老爷子真传。
无不心中叫好。
剑光急至,取的是夏皓胸门,只见夏皓手中纸扇瞬息合上,迎上剑光,似要把剑卸开。眼见剑扇正欲交锋,剑光剧变,低层急下,竟取夏皓下盘。
众人不禁喝彩。均知童远这才是实招,刚才确是虚晃一剑,而夏皓曾夸下海口只要移动便算自己输,这正是针对此作出的高明之举。
就算夏皓轻功如何了得,约法在先,本就无法施展,如今下盘受制,更是处于下风。
可夏皓的举动让众人不禁诧异,就在大家都觉得夏皓必定会变招抵挡时,只见他手中纸扇不防反攻,扇子赫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如有生气般展开,飞旋向童远袭去。
此着令所有人大为惊叹。而童远更是有苦说不出。
他一向心高气昂,根本瞧不起夏皓,就算刚才见对方出手一招逼得庞玉败落,仍觉得乃是庞玉不堪一击。他满怀信心的全力一击,心忖不信你不退。可夏皓纸扇只是微微一合,迎上他的凌厉剑光,不但化去他的攻势,更有种以逸待劳,诱敌深入的高深莫测。情急之下,他只能无奈变招,避锋芒下取,好牵引对方来防。怎料对方竟然突然发难,似要与自己来个两败俱伤。
而事实是,若真是如此,伤的是他自己,而非夏皓。
夏皓只说自己若移动就算输,但并不代表他会不移动,若他后退躲闪,可避过他的剑势,但这飞扇而来,无论是速度与延伸的距离都高于自己的剑,他若仍坚持强攻,后果不堪设想。
苦思之下,只得收剑翻身,以分毫之差避过飞扇。
“哈哈,童兄中计哩。”
夏皓哈哈一笑,身体忽然急速前倾,仿若没有重心般一掌向自己击来。
这一倾一伸,大大缩短了两人的距离,童远中途撤招,攻势以尽,夏皓确是畜力反击,童远只有抵挡的份。
可童远终是名门之徒,当不会如此不济,他横剑长划,试图挡住对方的突袭。
夏皓露出微笑,掌化为爪,扣住童远手臂,欣然道:“童兄小心!”
童远惊呼一声,方觉身后纸扇鬼使神差般又回飞而来,向自己背门的肩井穴取去。
夏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童远心神大振一刻,他另只手如风般在他前肩云门中府两穴掠过,一把推开,顺手接过回飞的纸扇,挺身返立,纸扇在他胸前轻轻摇摆,回复刚才写意自若的神态。
童远则被飞身跃起的童老爷子接过,顺手解开他被制的穴道,落往地面。童远脸色难看,目中愤怒如火,却又技不如人,无从发泄。
夏皓拱手道:“承让。”
直至此刻,众人方知他的厉害,刚才他若想杀了童远,实在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无不脸色凝重,顿时屋内一片安静。
陈婕婕忽然拍手欢呼道:“好俊的功夫!”
夏皓望向她,只见她面露喜色,秀眸投来敬慕之意,她笑容纯真动人,如同孩子般真诚天真,仿佛忘记了自己仍身在险境之中。
夏皓不禁心动,想这美丽的少女当真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却又有着孩子般天真浪漫,活泼可爱的性情,可谓世间少有。
他微微一笑道:“现在,各位可让陈姑娘离去了吧?”
童老爷子冷哼一声,侧脸移开,显是默认。
无论如何,他们与夏皓终算是江湖恩怨,既有约而立,不可能再厚颜到再次为难一位姑娘家。
夏皓向陈婕婕笑道:“姑娘请速速离去,若有缘日后望能再见。”
陈婕婕秀美的面容露出感激的笑容,随又还以个叫任何男子都不得不心动的娇笑道:“夏公子保重,婕婕当不会忘记今日的事。”
说走向门外走去。
刚至门口,她娇躯一震,退了回来,脸上充满恐惧之色。
众人立刻觉得不妥,不禁向门外望去。
只见两个身穿劲服头戴面具的黑衣人,抬着一个木制椅子走进门来。椅是上等金木所制,扶手雕龙,椅身刻凤,做工精巧,栩栩如生。椅子上坐着个人,闭着双目,抚摸着扶手上的龙雕。
来的正是奉三爷。
众人心中生警。这不速之客突而奇来,直到门外,方才察觉。可想而知非泛泛之辈。
奉三爷缓缓睁开双目,开始扫视屋内的众人。
他神色平静,却目带杀气,眼过之处,让人心生寒意。他一身黄袍。黄袍被朝廷视为大逆不道,只有皇族才可穿戴,可他袍上还绣龙纹,太师椅更是雕龙刻凤,若他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他额骨微凸,眉短眼小,鼻细长弯挺,下巴留一束长须,头上戴着黑色高帽,给人一种阴沉奸诈的感觉。他大概五十来岁,肤色淡灰,毫无生气,晃眼看去,还以为是个死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往往更可怕。
他尖锐的目光最后在陈婕婕身上停下,一张干枯的嘴微微张开,发出低沉的声音道:“我的乖侄女,你让我追得好苦。见到叔父,还不请安?”
这话一出,让在座的人都暗生悔意,谁都看出这个不速之客是个非常危险的人,而他竟然是这个美女少女的叔叔。
陈婕婕不禁又退后两步,正好与夏皓并肩而站,神情古怪,娇唇吐道:“你若有本事,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却休想把我抓回去!”
奉三爷呵呵一笑,笑声阴恐,如地狱的死神般,射进每个人的耳里。
“天底下哪有叔父杀侄女的道理?过来,让为叔好好看看你,多日不见,我好生惦记。”
陈婕婕忽然拔出腰间短刀,冷冷道:“怎么没有?我既杀了你儿子,你怎会放过我?我知道迟早难逃一死,大不了我自刎,你这一辈子也休想拿到那东西!”
奉三爷脸色闪过异样,口气忽然变软,叹了声道:“唉,峻儿之事,非婕婕之过,此事我已向你父亲言明,他怒气已消,我此次前来,也是受你父亲所托,带你回去。侄女你误会了。”
陈婕婕闻言惊诧一呆。
这时奉三爷身后一黑衣面具的侍卫瞬间飞出,以肉眼不急之速度向陈婕婕扑去。
陈婕婕啊一声惊呼,回过神来,正欲挥刀抵挡,但在众人看来,已为时一晚。那黑衣面具侍卫手爪疾风而至,明显要生擒此女。
直到此刻,众人仍旧弄不清什么回事,但隐约猜出是人家的家事,自然坐视旁观。
手爪“啪”一声响,抓了下去。却不是陈婕婕的香肩,而是纸扇。
陈婕婕从惊恐中回复过来,发觉自己倚在夏皓的怀里,不禁轻唤一声。
夏皓一手楼着陈婕婕,一手以纸扇抵住了对方凶猛的爪击。
黑衣人瞟了一眼夏皓,单爪变作双爪,在空中变换方向,朝夏皓抓去。
只见爪如钢刀,锋如利剑,冒着黑气,黑衣人身形不断变化,宛如一团黑火,向夏皓席卷而来。
武功高者童老爷子,马乾等见势惊诧,后者不禁脱口而出呼道:“黑鬼双煞!”
童老爷子身躯颤动,终猜出来的是何人了。
当年安禄山叛乱,唐玄宗匆忙出逃,当时还是广平王的李豫未及带上爱妻沈氏。沈氏沦入叛军之手,被押送到洛阳。后来唐军收复洛阳,李豫在东都掖廷宫重遇沈氏,本打算迎归长安,却因准备北上破贼事宜,依旧把沈氏留在洛阳。不久,史思明再度举兵叛乱,重陷东都洛阳,沈氏重新落入叛军之手,且从此下落不明。
而沈氏入宫之前,有一义弟,叫奉畅。沈氏得李豫亲爱,弟随姐贵,赐官加爵,李豫登基后是为代宗,四处派人寻找沈氏下落。奉畅以寻姐为名,辞官转入江湖,声言以黑道势力配合代宗寻妻,二来也好管制江湖。代宗应诺,授予黄金万两,赐豪宅于洛阳。
奉畅各方招揽人士,建自己的江湖势力,加上有朝廷做势,苦心经营多年,现在早已控制了整个洛阳,东都虽仍为朝廷,但名存实亡。奉家更以此声势浩大,与各节度使暗中来往,把势力范围延伸至洛阳周边各地,如今伊水淮水以北之地,均在奉家的势力范围。
奉畅生性残暴,做事心狠手辣,以各种方式联合番邦,吞噬大小帮派,如有不服,杀无赦。在中原武林人人畏惧,所谓一手遮天。
而奉畅正是这坐在太师椅上的奉三爷。
奉三爷手下武功高强之人数不胜数,其中武功最厉害的当数长伴身边的五人,分练穿心掌,破骨拳,断魂爪,勾命指与分尸腿。练爪与指的本是一对孪生兄弟,江湖上称之为“黑鬼双煞”。
马乾这话一出,众人无不惊震变色,更不敢多管闲事,就连此番前来对付的夏皓的目的都抛到九霄云外。
以童老爷子等人的武功,到不是惧怕。他们心怯的是奉家的势力与恶行。
奉家在江湖上是邪恶势力的代表,他们从不和人讲什么江湖规矩,与魔门没什么区别。若得罪了奉家,等于枕边多了个恶鬼,他奉家惯用的伎俩有暗杀,劫亲,下毒,放火,无所不用。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如今夏皓公然与奉三爷作对,怕也九死一生了。
而此时众人反倒关心起夏皓的安危,毕竟在很多人眼中,一个采花贼与一个魔鬼终是有本质上的区别。虽然两者都不是好人。
只见夏皓把陈婕婕轻轻推开,纸扇在手中挥舞,抵挡黑鬼凶残无比的断魂爪。
两人交手凶险之极,断魂爪处处以致命的招式对夏皓抓去,只要稍有大意,被触上身体,必定血溅当场。但爪总是在触及夏皓身体分毫之刻,都被他以各种飘逸的身法躲过,而纸扇如同他的守护神般,环绕在他身前,忽挡忽卸,纸扇时开时闭,配合上他俊俏的步法,仿佛如舞蹈般,说不出的引人。
一个是凶残无比的魔鬼,一个是赏心悦目的舞人,在旁人看来,景象大为奇特。
黑鬼忽然呼啸一声,爪势突变,破空坠落,如一团团有生命的黑火,面带狰狞,向夏皓身体各大关节噬去。
众人心叫不妙。黑鬼终于使出全力,让对方无从防守。
夏皓双目一闪,纸扇脱手而出,高速旋转的在身前划出一道弧形,霞光一闪,由一生十,十生百。宛如无数飞舞的天使,对阵凶猛的恶魔。
“砰”一声,黑鬼翻身而退,回到奉三爷身后,胸前衣衫破裂,呈出一道伤口,鲜血随之慢慢溢出。
夏皓则站立原地,纸扇又回到他胸前,轻轻摇摆,仿佛刚才的恶战犹如梦中。他面带微笑,说不出的潇洒自然。
众人直到此刻,才知道夏皓的武艺。
若说之前庞玉与童远的比试,他是智取,但在黑鬼的断魂爪下,却是货真价实的真功夫。以招破招,见招拆招,绝无半点侥幸。
夏皓微微笑道:“原来是洛阳奉三爷尊驾亲临,晚辈多有得罪。”
奉三爷脸上闪过杀机,打量着夏皓,忽又闪过惊诧之色,缓缓道:“报上名来。”
夏皓拱手道:“晚辈夏皓,拜见奉三爷。”
奉三爷冷笑道:“原来你就是江湖传闻中的‘多情公子’,莫非看上了我家的婕婕?”
夏皓毫不在意对方的讽刺,笑道:“晚辈知道不宜过问前辈的家事,但陈姑娘好像并不愿意跟前辈走,前辈何必苦苦刁难呢?”
奉三爷哈哈笑道:“国有国发,家有家规,还轮不到你多事,我见你年纪轻轻,武功也不错,今日就饶你一命,你走吧。”
夏皓苦笑一声,叹道:“惜君惘怠,何耐无情。窈窕淑女,人见尤怜。夏皓斗胆,请三爷放过陈姑娘。”
此话大出众人之意,均想不道夏皓竟然不顾生死,维护陈婕婕。
此刻陈婕婕心中更是如连绵秋水,不禁感动。身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三番示以援手,此刻更以性命相护。她望着夏皓的背影,仿若一堵温暖的墙瓦,帮自己抵挡风雨。
奉三爷哈哈笑道:“我奉某人生平听过许多人求饶,也听过许多人讲条件,你可知最后结果如何?”
夏皓淡笑道:“还请三爷明示。”
奉三爷嘴角微翘,冷笑道:“都死了。”
夏皓仍是不惊,笑道:“晚辈并非求饶,也非谈条件,只是一个请求。若三爷不答应,晚辈只好擅做决定,带陈姑娘离开。”
奉三爷哈哈一笑,道:“就凭你?”
夏皓笑道:“天下人均忌惮三爷之威名,可我夏皓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三爷或许不信,晚辈若真要带陈姑娘离开,怕三爷也奈何不了。”
奉三爷双目杀机浮现,连道三声“好”。
第三声刚落,他身后的一黑鬼早已腾空而起,指风如箭,直取夏皓眉心。而刚才被夏皓所伤的另一连勾命指黑鬼手臂一震,三束芒光闪过,三枚暗器如闪电般向夏皓掷去。
此着相当毒辣。
先是勾命指在瞬息之间突然全力出手,狠毒的指劲逼得对方不能不做抵抗,随之封死对方任何退路。三枚暗器也在同时发出,在这两方不能兼顾之下,大可治对方与死地。
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换是逍遥侯亲临,怕也得皱眉。
但见夏皓身形化作残影,暗器穿体而过,“叮叮叮”三声,镶入后方墙壁,黑鬼勾命指也如点在空气中,劲气如石沉大海,惊诧之下,不知从哪冒出的纸扇突然划过自己手指,黑鬼惊呼一声,侧身翻滚,落回奉三爷身后,手指上多了一道伤口。
残影渐渐化实,夏皓完好无损的又站立在原地,仍旧是先前那副模样。
众人感叹,没有人看得出他是怎么躲过双煞的联手偷袭,也没有人看见纸扇是从何飞出击伤黑鬼的。但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叫人难以相信。夏皓究竟使了什么妖法?
奉三爷首次动色。脸露惊诧,沉吟了片刻,冷冷道:“你竟然会‘飞天遁地’这门轻功!”
这话一出,在场的童老爷子身躯一震,显是想到了什么。
夏皓笑道:“晚辈不才,献丑了。”
奉三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念到:“好个‘浮花踏月闻君意,风流醉卧红粉姬’,想不到他还有传人?”说完忽然狂笑不止。
笑声止,他却又叹道:“二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眧儿,若你还活着,那有多好啊!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落魄的穷书生了,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与你一切分享啊!”
众人听他忽然自言自语,若似满腔情怀,感到奇怪。在江湖中,奉三爷以无情堪称,哪里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唯独陈婕婕娇躯颤抖,夏皓忘了她眼,脑海闪过一阵景象,心中一凌。
奉三爷话锋一转,淡淡道:“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些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但别伤到丫头。”
这话一出,在场无不变色。
奉三爷显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尽要大开杀戒。
童老爷子哈哈一笑道:“老夫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想不到姓奉的你果然够嚣张。不过就凭你?哼!我倒要好好的领教领教!”
奉三爷没有答话,只是闭上了眼。
他闭眼的同时,黑鬼双煞突然跃起,再次同时出手。
可这次他们竟然没有向童老爷子击去,而是从怀里掷出六枚如同枣子般大小的黑球。取的不是人,而是屋子四周的地板。
众人诧异间,陈婕婕忽然娇呼道:“小心有毒!”
众人恍然,慌忙屏气呼吸。
黑球落地声响,炸开无数毒烟,顿时屋子被毒气笼罩。
黑鬼双煞随烟而至,断魂爪飞向童老爷子,勾命指飞点马乾。
夏皓不禁心叹,这黑鬼双煞无论从武功和机智均很高明,先以毒气逼得众人不得不运气抵抗,再先发制人逼在场武功最高的童老爷子与马乾还手,情急之下,两人不得已动用真气,想不中毒都难。而毒素入体,对战之时自然无法尽全力。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对自己出手呢?难道。。。
转瞬之间,夏皓忽感头上一股杀气,震惊之下,立刻侧身躲避。
“碰!”声响,瓦顶爆破,一只如钢铁般惊人的拳头从天而降,
“嘣”拳头虽然击空,但触地间仍发出闷响。
黑衣面具人一拳击空,立刻一个跟斗,脚踏地的瞬间,回气弹起,拳劲再度向他逼去。
夏皓躲过破骨拳,也脚尖触地,身轻如燕般飞移急退,他扫过屋内各人,铁九龙与庞玉两人正合力对抗从另边破瓦而来的分尸腿,童远因中毒在地上打坐运气,其余清风帮帮众早已气绝身亡,只身旁的陈婕婕安然无事,但显然也被吓了跳,脸色苍白的呆站在原地。
他抛开杂念,在这危机关头,既要运气抵抗毒入五脏,又要迎击敌人,一个不小心,必定横死当场。破骨拳触体骨碎,绝无幸免。
他退至墙角,脚尖再次点地,如鸿雁般腾空而起。破骨拳也随之变向,由前击化作上击,丝毫不让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夏皓在空中倒翻,双脚朝天,纸扇一合,直取破骨拳,竟似要来个以硬对硬。对方冷笑一声,拳势加劲,仿佛求之不得。
眼见拳触扇尖刻,扇又再次展开,竟与拳相擦而过。对方当然没有料到这纸扇如此神奇,但也不惊,全速之下,舍扇击向夏皓面门。
但这一追击,对方立刻后悔。
扇子忽然横摆,就如一个屏风般,忽然挡住了视线,哪里还看得见夏皓?只觉得后脑一阵寒意,夏皓也不知用了什么身法,忽然飘落而至自己身后,一指朝玉枕穴指去。
黑衣面具人始终不是泛泛之辈,以扑地的姿势立刻卧倒,双脚向夏皓踏去。
夏皓微微一笑,合扇直取对方一脚底上的涌足穴。
“哼!”
黑衣面具人闷喝一声,借势前飞,破窗而出。
夏皓没有追击,也借力一弹,一手接过刚被勾命指击中倒身而来的马乾,一扇再度迎上追击的勾命指。
勾命指怎想到夏皓能这么快击败同伙,又吃过他扇子的亏,不敢轻进,收招退移。
夏皓大喝一声:“大家不要恋战,快走!”
手中扇子脱手而出,向正在与童老爷子激战的断魂爪飞去。断魂爪大惊之下,攻势减退,童老爷子趁机虚幻一剑,立刻退开,提着徒弟童远向夏皓闪去。
扇子在空中飘旋成弧,回飞至铁九龙与庞玉那边。
两人知机,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扇子最后如有灵气般回到夏皓手中,他接扇后把陈婕婕一搂,一手抱着马乾,另手抱着陈婕婕,飞出窗外,众人也随之而去,消失在黑暗里。
第一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