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总是对我说:“你的出生就意味着不平凡。”
我倒看不出来有何不凡。苦苦思索了十六个春秋以后,我终于得到了答案,大概我人生中最不凡的地方就是我的名字叫不凡。
老和尚是我的师父,我至今不知道他多大,直观地来看,他的头发胡子全白了,少说也有60来岁了。可是他的牙口胃口都很好,通常我吃一碗野菜,他能吃两碗。
并且,他至今保持着“色即是空”的少年心性,每看见路过的一个女施主总要搭半天话,从油盐酱醋聊到胭脂水粉。
我们的寺庙很小。说穿了就是几间破茅草屋,上面盖了数片青瓦。青瓦的数量不固定,有时候吃饭的碗不见了或是涮碗的时候打碎了,我就会爬上屋顶摘一片瓦来盛饭菜。直到下次路过行商的旅人,向他化几个碗之后,再把瓦盖上去。
由于实在看不出来是个寺庙,我们这里很少有施主来,更别提女施主了。活了十来年,进寺里的我就见过俩。
一个是五六年前来的。
说是女施主不太科学,因为那是个尼姑。
尼姑来势汹汹。来了以后大发脾气,操起我们仅有的一条板凳追着师父打。师父的身手极是敏捷,脚下纵横开阖左闪右避,完全看不出平日大扫除时的“腿脚不便只能歇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只顾睁大眼睛,甚至忘记了哭喊。倒是尼姑在看见我以后,突然扔掉板凳就冲了过来。
当时我心下十分惶恐,看这架势,想来是打不到老的要打小的了,只是不知为何要丢弃武器再来打我。虽然我没什么战斗力,但她如此轻敌也是会伤我自尊的。
我使出老和尚师父平日传授我的唯一一招功夫——扎了个马步。
说迟那时快,尼姑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全糊在我的僧袍上。我暗暗叹息,看来上个月才洗的僧袍又要脏了。
尼姑边抱着我哭边呜呜咽咽地说些什么。我陡然福至心灵,脑内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不是我娘?老和尚是不是我爹?你们吵了架,于是我爹带着我离家出走到此深山老林了?”
电光一闪的后果就是我被老和尚拎起来揍了一顿。尼姑吃惊地看着他,伸出兰花指颤巍巍地指着老和尚斥责道:“你,你怎么能打他……!”
老和尚一把将我扔下来,向尼姑喝道:“老子怎么教育他是老子的事!就是他爹当年也要让我三分,不容你插嘴!”
乖乖,老和尚今天真是霸气侧漏,连尼姑都敢骂。
老和尚把尼姑赶了出去,不许她再来。
那天晚上我看见老和尚在屋外站了很久,孤独地望着月亮。我很担心他下一刻就要嚎一嗓子。于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说:“师父,别叫。万一把狼招来就不好了。”
师父没有说话,良久才拍拍我的肩,语气肃穆:“为师本是一匹狼。”
我想不得了,老和尚伤心不浅,都出现幻觉了。
我说:“师父我知道七匹狼,一匹狼是什么?”
师父长叹一声:“以后你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