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青衣
嘉州,又称乐山,有海棠香国之名,位于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交汇之处,北与眉山接壤,东与自贡、宜宾毗邻,南与凉山相接,西与雅安连界。
其时正值九月,秋高气爽,青衣江之上一艘楼船顺流而下,船头的船工看到两岸绝壁峻岭之时不禁胸怀大畅,将头一抬,扯开嗓子便唱起了两岸住民皆耳熟能详的号子。
号子一起,江岸两边绝壁之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猿啼之声,似是与这船工对唱一般。
那船工唱得正欢,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冷叱:“唱什么唱,再唱老子便将你扔江里喂鱼!”
那叱声来得突兀,且极具威严,船工只觉浑身一阵激灵,当即住了口,转身来看,只见船舱门口站着那个身形高大的船客,他白衣黑襟,一头蓬松的长发白若霜雪,双眼赤红,手中持着一个奇怪的兵器,看上去像一只**,还连接着长长一段铁链。
船工在码头时便觉得这个船客浑身煞气,本不想接他的生意,但奈何对方出手阔绰,一甩手便丢给了他二十多两银子,他也怕得罪此人,这才接下了这趟差事。
此时他见这船客面色不善,当即罢口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唱了,您好好休息。”
他本指望这白衣客人会回舱休息,谁知那人竟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看两岸俊伟的绝壁,蹙眉问道:“此地是哪?”
船工不敢怠慢,赶忙答道:“这里是嘉州啊,我们这是在青衣江上呢。”他遥指前方,又道,“您瞧,前面再过七八里就是乐山大佛了。”他似是极喜欢乐山大佛,说到这里不禁露出欢喜之色。
那白衣船客却是眉头紧蹙地看向两岸绝壁,过了半晌才喃喃道:“此处倒不失为一个伏击良地啊。”
船工听得纳罕,疑惑道:“啊?”
就在此刻,两岸的绝壁之上忽然窜出十数道身影,齐齐向楼船袭来,白衣船客见剧变突起,却是毫不慌乱,双眼眯起,寒声自语道:“果然不出所料。”
虽说此处的青衣江甚是狭窄,但仍有五十多丈宽,那些袭击之人自然无法一跃上船,只见他们到得力竭之时忽然甩出一根根绳钩,每一根都有十多丈长,目标直指楼船,敢情他们要以此法登船。
那船工忽见悬崖之上窜出这些人影,自然吓得不轻,张口惊呼:“我的亲娘姥爷啊,这些人这是要做什么啊,不要命啦......”
他还未喊完,却被白衣船客一把拎在了手中,只听白衣船客厉喝一声:“聒噪!”便将他掷了出去,目标直指其中的一个来袭之人,两人对碰,空中洒出一片血花,接着便听得扑通声响,二人齐齐落入江中,眼见是不活了。
白衣船客掷出船工之后也不闲着,将手中宝轮一般的兵器掷出,扯得铁链呼啦啦直响,他发力一甩,三只铁钩刚落在甲板之上便被切断了绳子,那掷钩的三人无从着力,自然也落入了江中。
惊变起于一瞬,白衣船客一番动作下来,剩余的九个袭击之人已经成功上了船,他们落于甲板之上将白衣船客赌在船头。
白衣船客却是丝毫不惧,手握兵器扫了一眼对面九人,冷笑道:“怎地,陆危楼便派了你们这群虾兵蟹将来送死么?”
一中年男子跨前一步,冷声喝道:“萧沙,你这恶贼,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还不快交出本教《光明圣典》,或许教主会大发慈悲留你个全尸。”
“哈哈哈哈......”萧沙闻言仰头便是一阵狂笑,震得整个山谷不断回响,两岸峰顶之上飞起大群惊鸟,可遮盖一大片阳光。
萧沙狂笑之后左手按腰,哂虐道:“古罗清,听说你当上坛主了,现在威风不小啊。”
古罗清不料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峻声道:“我衷心教主,衷心圣教,教主器重我,自然要加以提拔,哪似你这等叛教逆贼。”
萧沙冷哼一声,叱道:“狗屁不通!”他一言方毕,右手倏抬,宝轮挥出,直指人群。
明教教众知道萧沙武功极高,是以一直凝神警惕,此时见他忽然出手,哪敢怠慢,纷纷跃跳开来,古罗清则掣出两柄雪亮弯刀向萧沙杀去。
萧沙大喝一声:“来得好!”左手倏探,散发一阵猩红气劲,直奔古罗清而来,他一出手竟是绝世武学“八部浮屠功”中的迦楼罗炎劲。
古罗清大惊,双刀一合,往萧沙左掌推去,只觉一股炎热气劲扑面而来,大有须发欲燃之感。
好在他反应得及时,将这一掌挡了开去,借助那一击之力,向后翻飞三丈才稳住脚步。其他教众却是没他这般好的身手,萧沙轻挪数步,躲开两人的弯刀,宝轮一击将一个明教教众击落江中,左掌一拍又将另一个弟子烧成了焦炭。
古罗清急声道:“大家当心他的迦楼罗炎劲!”
萧沙狞笑道:“小心有个屁用,本王的功力岂是你们可比拟的。”说罢又掷出手中宝轮,直取古罗清,古罗清身形倏闪,躲开这一击,宝轮击在桅杆之上,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桅杆便连带着船帆缓缓倒下,砸如江中。桅杆虽倒,却与甲板藕断丝连,被江水一冲,便连带着船体旋转晃动起来。
船体一晃,萧沙脚下略显虚浮,明教众人见此大好机会怎会放过,纷纷挥舞着弯刀攻了上去。
萧沙大喝一声,左足发力一跺,将甲板踩了个洞,然后用力一踢,甲板便化作块块碎木击向迎面而来的众人。
明教众人挥刀将木块一一击开,去势不缓,萧沙宝轮入手,猛然一挥,叮当之声不绝,火花四射,将七人的兵刃尽都格挡开去。
他一击退敌,势仍不减,发生一吼,如虎啸龙吟,震得明教众人耳鼓嗡嗡作响,脑中一阵恍惚,萧沙趁此机会拔步向前,左手一推,只见一个明教弟子胸口陷了下去,缓缓瘫倒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萧沙一击得手,还要逞凶,宝轮挥向另一个弟子,古罗清功力高于其他人,已然从那一吼之声中清醒过来,他见那弟子命悬一线,不敢怠慢,甩出绳钩缠住宝轮发力一拽。
萧沙功力何等深厚,哪是他能拽得动的,他只觉绳上传来的力量如龙象一般,身子不自禁地便被拽飞了出去,直往江心飞去。
但他到底武功不凡,收回绳钩再次甩出,钩在了船舱之上,顺势一荡,落在船舱顶上。
萧沙本欲掷出宝轮割断绳钩,奈何其他明教弟子已然醒转,齐齐挥舞兵刃将宝轮格了开去。
萧沙行动两次受阻,胸中大怒,扯着铁链挥舞起宝轮,笼罩整个甲板,势要将这些明教弟子一网打尽。
那些明教弟子见甲板之上已是无路可退,纷纷发力一纵,上了船舱之顶,与古罗青汇合一处。
萧杀收回荼灭宝轮,浑身杀气腾腾,他抬头怒视明教众人,一字一句道:“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他说罢将宝轮系与腰后,空出了右手来,脚下一跺,身子已然拔起,双手成爪,抓向棚顶众人。
众人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接,纷纷向后跃闪,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众人只觉脚下晃动不已,紧接着便看到船舱自中间分开,轰隆一声巨响之后,整个船舱已不复存在,明教众人落于另一边甲板之上,望着被毁掉的船舱后怕不已。
古罗青面色凝重,沉声道:“大家小心,这是他的龙象功,有一龙一象之力,千万莫要被他碰到。”
萧沙站于甲板之上,双目发出妖异的红光,明教众人为他气势所慑,不敢有丝毫动作,只待他有所动作再做出反应。
萧沙狞笑一声,身形倏动,三丈距离如一步而过,一个明教弟子还未能反应过来,便被他抓于手中,古罗青大惊失色,挥刀来救,却被萧沙轻晃一步躲了开去,其他弟子也挥刀相助,依然无功而返,反而有个弟子被萧沙一脚踢中胸口,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萧沙向后旋了数步,双手发力一扯,那弟子惨叫一声竟被撕成了两半,内脏洒落在甲板之上将甲板染得一片猩红。
剩余的三个明教弟子见状浑身簌簌发抖,几欲惊呼出声,萧沙狞笑看向他们,狠声道:“你们也想要这样的下场吗?”
那三个弟子纷纷摇头,依旧止不住颤抖之势,古罗青见状怒道:“你们这些废物,怕什么,为了圣教,大不了一死,捐躯圣火,无上荣耀。”
萧沙冷哼道:“愚不可及,我便让你捐躯吧。”说罢形如鬼魅般攻向古罗青,古罗青见他攻来,身形忽闪,往左躲去,谁知萧沙更快,脚下一旋便又向他杀来,行动中右手一探,掌力奔涌而来。
古罗青虽与他相距一丈有余,却感觉那掌力如潮水一般涌来,身子不受控制地便往后滑去,转眼间已到了船舷之上。
萧沙身形奇快,一个起落间便已到了古罗青面前,古罗青挥刀一记烈日斩砍了过去,萧沙屈指一弹,只听得叮叮两声,古罗青右手弯刀被弹得与左手弯刀撞在了一起,这一招便被如此轻易化解了。
萧沙一向出手狠辣,绝不给对手留任何机会,此次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右手并指成刀横切而出,落在了古罗清双腕之上,咔咔两声,古罗清的腕骨已齐齐断开。
萧杀掐住古罗清的脖子,将他提在手中,狠声道:“现在,你就去阴曹地府为你的教主和圣教出力吧。”他说罢左手一发力,咔嚓一声轻响,古罗清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萧杀将古罗清尸体随手扔入江中,转身看向剩余的三个明教弟子,那三个明教弟子早已被下破了胆,依旧颤抖不已。
萧沙见他们如此废物模样,便哂虐道:“你们三人是要本王亲自动手还是自己解决?”
其中一个人看向甲板上腥臭的内脏,忽然啊啊怪叫起来,状若疯狂,然后起身冲向船舷,跃入了江中。
萧沙看向另外二人,戏谑道:“你们呢?”
那二人对视两眼,也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跳入滚滚江水之中。
萧沙见状得意万分,仰头便是一阵哈哈狂笑,声传十里而不止。
远在十里外的船上许多人被这狂妄的笑声震得捂着耳朵满地打滚呻吟,其他任何声音都无法入耳,正自万分痛苦时刻,却听见一阵悠扬的吟诵声传入耳中:“危楼百尺傲佛巅,霸业皇图不惧天。轮战五湖杀束手,欲上九天戮真仙。”
日月明尊
这声音清冷傲绝,仿若**一般破开那笑声钻入众人耳中,全船的人听见这吟诗之声后不再感觉任何不适,纷纷爬起身来猜测这是哪个神仙在作诗。
萧沙正自狂笑,忽闻有吟诗之声传来,宛若近在耳畔一般,他骤然停住笑声,往左右山崖看去,却不见任何身影,提气发声大吼:“陆危楼,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来了,你快给我出来!”
奈何却是无人回答,只听见山谷回响“出来......出来......出来......”许久方才散去。
此时,楼船正好驶入乐山大佛面前,萧沙抬头往大佛看去,却见佛像头顶站着一个黑影,虽然离的极远,他却一眼瞧出了是谁,双目尽是仇恨之色。他提起铁锚用力一掰,掰下一块一斤多重的生铁,然后沉喝一声,将铁块往那人影掷去。
佛顶那人看见铁块嗤嗤作响而来,却是不慌不忙,缓缓伸出左手将之接在手中,然后双手一合,只数息工夫,当他展开手掌之时,那铁块已被烧得通红,他又将这火红的铁块用力一搓,如变戏法一般,将这铁块搓成了又细又长的铁条。
萧沙在船上看得真切,眯眼喃喃道:“阴阳合气术大成境界。”
那根铁条搓成以后上面带着少许冰渣,那人随手将铁条掷下,只见那铁条如闪电一般划过三十多丈距离,往萧沙面门击来。
萧沙见铁条来势如电,不敢怠慢,咬牙沉喝一声,举起荼灭宝轮迎了上去,只听见叮地一声脆响,萧沙只觉荼灭宝轮如遭万斤巨石压下,不禁将龙象功摧至极至。
侥是如此,他还是被这一击之力震得往后滑出一丈多远才稳住身形,他微微调整气息,心中剧震,不禁暗忖:“难道八年不见,他的功力竟已强悍若斯。”想到陆危楼的武功远远盖过自己,他心中极是不忿,他转念一想,“他居高临下,投掷的力道自然数倍增加,能有如此强悍力道似乎也不足为奇。”一念至此他便释然,峻声喝道:“陆危楼,你现在便只能借着地利逞能了么?”
佛顶那人冷哼一声,脚下微动,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同时在佛像肩膀上出现,之后又消失,出现在了佛像胸口,接着又消失又出现。他身影每闪现一次便下降三丈有余,只片刻之间已到了佛像膝盖之上。
他这一手惊世骇俗的身法乃是他自创武学“幻魔妙相”中的“幻光步”,“幻魔妙相”练至大成臻于无法无相之境,静可挪转乾坤,动可移形幻影,端地有无上威能。
那人自佛像膝盖上跃起,身若惊鸿秋雁,往江中滑去,衣衫被江风吹得飘舞鼓荡,宛若真仙一般。
萧沙的船只离江岸二十多丈,那人在空中滑了十丈有余便往江面落去,但他却是丝毫不乱,离江面不到两丈之时,右掌往水面凌空一拍,只见一阵寒气腾起,一尺多大的水面结出了薄薄的一层冰,他左脚在冰块上轻点,冰块顿时碎成一片片被江水冲散,而他已借助这一脚之力跃至船只上空。
萧沙见他如此神通广大,哪里肯让他轻易上船,沉喝一声,双脚陷入甲板之中,双掌齐齐推出,磅礴掌力覆盖一丈有余,往那黑衣人推来。
那人身在**
他似是使出了千斤坠之类的功夫,落下之后偌大的船体一阵剧烈摇晃,船舱部位传来嘎扎一声响,竟有两处船板裂了开来,江水正顺着那两道裂缝汩汩流入舱中。
来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虽已须眉皆白却是挺胸拔背,甚是矍铄。他身形高大而削瘦,一身黑衫裁剪的极为合身,兜帽虽然遮盖了他的满头白发,却无法掩盖岁月留在他额头上的痕迹,他双眉入鬓,两颊深深凹陷,显得颧骨十分突出,因苍老而凹陷的双眼中尽显沧桑和智慧,仿似他一抬首便能看穿这无尽的虚空一般。
老者落定之后并未言语,只是往前踏了一步,抬手将兜帽除去,默然看着萧沙,神色甚是冷漠,搅得中原武林腥风血雨的血眼龙王在他眼中便如空气一般。
萧沙瞪着这位老者,目眦欲裂,过的良久才咬牙挤出三个字:“陆——危——楼!”
陆危楼背负双手,仰头看天,似是回忆往事,而后淡然一叹,缓缓道:“萧龙王,久违了!”
萧沙听见“萧龙王”这三字之时不禁一怔,随即双眼似有迷离之感,面露向往之色,浑身杀气也渐渐散去。他清楚地记得,这些年以来,会这样称呼他的人只有一人,他与那人曾经以兄弟相称,笑傲西域无敌手,更是开创了中原明教的无上辉煌。
他看了看陆危楼那头银白的头发,缓缓道:“多年不见,你老了。”
陆危楼挽过背后的一绺银发,神往片刻,摇头叹道:“岁月不饶人,英雄终迟暮,谅你百般神功无敌,百年之后也不过一堆白骨,还有谁人再来称颂。”
他这一顿轻叹却是将萧沙从回忆中惊醒,只见他冷哼一声,寒声道:“岁月又如何,我萧沙武功盖世,纵横九天十地,便是这老天要让我死,我也要与他搏上一搏,将这贼老天砸个稀巴烂。”
陆危楼摇首轻笑,喟然道:“萧兄,八年不见,你却还是这般狂妄自大,未有一点长进。”
萧沙双目一瞪,峻声叱道:“本王狂妄又如何,自大有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陆危楼收起笑容,肃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与你多说废话,你叛出我明教之后却来攻打我光明顶,还夺走本教圣物《大光明圣典》,我倒想听听你有何解释。”
“有何好解释的!”萧沙冷哼道,“我萧沙反便反了,何须那许多说辞。”他顿了顿,又道,“当日我上光明顶寻你报仇未能如愿,今天你居然亲自送上门来,倒也省却了我一番工夫。”
“报仇?”陆危楼白眉一蹙,冷声道:“陆某自问似乎没有对不住你萧龙王的地方吧?”他想了想,又道,“难道是因为大光明寺之事?”
萧沙见他提到此事,双目血色陡增,寒声道:“当年你若施以援手,我有怎会被少林那群秃驴捉住关了整整七年。”
陆危楼闻言摇头叹道:“非我不想救你,实在是自身难保,那时我神功未成,少林的不死老僧度法出手,我能在他手上全身而退已是侥幸......”
“一派胡言”萧沙一声猛喝,将陆危楼话语截断,“你近年来神功大成,闯出了日月明尊的名头,却为何不见你去少林救我。”
陆危楼淡淡道:“我自然是去了,只是度法老僧神功深不可测,我将阴阳合气术修至大成也只能与他打成平手,无法将你救出。”
萧沙冷哼一声,道:“现在事已过去,黑白任你说,你认为萧某会信你的片面之辞?”
陆危楼淡然冷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他顿了顿,又道,“念在你我往日交情之上,你叛教之事我可不与你追究,只是《大光明圣典》乃是本教圣物,还请归还于陆某。”
萧沙满面阴鸷道:“我若不给呢?”
陆危楼眉头轻蹙,肃声道:“那便休怪陆某手段狠辣了。”
萧沙闻言仰头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本王怕了你不成。”他瞧了瞧陆危楼腰间,不见任何武器,便冷笑道,“怎地,你的沉浮照影呢,生锈了还是忘带了?”
陆危楼轻踅两步,傲然道:“当今天下,配让本尊出刀者有三人,你,不在其列。”
他这一言虽是说得轻慢,却有傲绝天下之势,即便萧沙这等人龙般的人物听了也不禁一怔,随即冷笑问道:“哦?本王倒是很想知道这三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等厉害手段,竟能得你如此称赞。”
陆危楼淡笑一声,竖起一指,缓缓道:“这第一人,便是少林的不死老僧度法。”
萧沙闻言嗤笑道:“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秃驴而已。”
陆危楼知他此言乃是有意讥讽,也不与他计较,续道:“这第二人,乃是东海侠客岛的方乾。”
萧沙又揶揄道:“一个见了女人便没了脑子的蠢货而已,陪着自己的老婆孩儿被乌蒙贵小儿耍弄于股掌之间。”
陆危楼对他所言置若罔闻,竖起三根指头:“这第三人,便是有剑圣之称的昊天君拓跋思南。”
萧沙对剑圣评价更加精彩,他说:“打败了方乾那蠢货而已,充其量算是蠢货中的高手,但也依旧是个蠢货。”
陆危楼知他说出这些话语有两个缘由,一是因为目中无人的性子,二是想揶揄自己几句挫挫自己锐气。他也不着恼,只淡淡道:“你将他们三人说得再是不堪又怎样,你却连让我出刀的资格都没有。”
萧沙心气极高,听闻此言后胸中怒火腾起,厉喝一声:“你便瞧瞧老子有没有这资格!”说罢双手一分,先后拿向陆危楼,竟是龙象功中的“龙击长空”。
陆危楼身子未有任何动作,却忽然往后滑去,萧沙见他退后,便抢步上前,再次挥掌击出。
陆危楼向后滑了两丈有余,已至船舷,脚下轻跺,身子拔空而起,往船外飞去,萧沙见他跃至空中,心觉此乃大好机会,掣出荼灭宝轮猛然击出,直指陆危楼胸前。陆危楼此时身在空中,无法闪躲,他若是出手硬接,只会被击入江中,此时江水湍流,他若入水,便是再大的神通也施展不开了。
陆危楼见荼灭宝轮击来却是淡然自若,左手往侧横推,宽大的袍袖忽然撑开,便如雨伞一般,此时东风正盛,他用衣袖借助东风之力往右边滑出一丈有余,再次一挥衣袖,方向一转,人已安然落在了船上。
他这番轻功可谓惊世骇俗,便是萧沙如此狂妄自大之人也不禁在心中叹服。
萧沙虽然心中赞叹陆危楼这一手惊世憾俗的轻功,却不愿在他面前丢低,手持宝轮喝道:“陆危楼,你便只会躲么,若是如此,那你还是夹着尾巴滚蛋吧。”
陆危楼淡淡道:“武之极道,万物皆可为我所用,你又怎能知晓。”
萧沙收起宝轮,冷哼道:“尽放臭屁,你既然不用兵刃,那我也不占你便宜,让我瞧瞧你功力到底长进了多少。”
他说罢便再次挥掌来攻,陆危楼双脚微分,左掌倏出,冒着微微寒气,啪地一声与萧沙对了一掌。萧沙只觉陆危楼掌力之中如罩冰霜,浑身打了个冷战,二人一触即分,各自退了一步。
陆危楼负手淡笑问道:“如何?”
萧沙嘿然冷笑:“凑合,总算比当年长进了许多,再来!”他话音未落,已再次攻了上来,陆危楼挥掌相迎,这次二人出手极快,几乎只看见他们二人中间黑影重重,根本看不清手出手的轨迹,只听得“啪啪啪啪”的对掌之声不绝于耳,短短数息工夫,二人已对了二十四掌。
陆危楼与萧沙各自分开,陆危楼再次问道:“现在如何?”
萧沙却是不答,只见他脸上青红交替,双手微微颤抖,原来陆危楼刚才出手之时以阴阳合气术中的转阴易阳之道不断变换掌力,阴阳掌力交替使出,萧沙虽说功力浑厚无比却也受不了这一冷一热的折磨,无形中便吃了暗亏。
陆危楼乃不世出的高手,心中自然自负的厉害,不屑于趁机灭杀萧沙,只是老神在在地旁负手观望。
萧沙运息调整了片刻,逐渐恢复了正常,他怒视陆危楼,沉声道:“你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陆危楼哈哈一笑,手拈短须道:“本尊若要杀你,你逃不了。”他缓缓伸出右手,道,“《大光明圣典》拿来,我便饶你一命。”
萧沙沉吟片刻,自胸前衣襟中掏出一只卷轴,冷冷道:“一只破卷轴而已,还给你!”说罢猛然掷向陆危楼。
陆危楼伸手来接,却见萧沙右手持荼灭宝轮左手挥掌向自己攻来,他暗哼一声:“卑鄙!”一把将卷轴抢在手中,身形急旋,使出“幻魔妙相”中的“自在相”,身子如蛇一般扭曲,躲开萧沙的一掌,左手拍在荼灭宝轮之上,被击飞四丈多远,落在了船尾的甲板之上。
萧沙见偷袭未能奏效,又将荼灭宝轮掷出,带得周围风声直响,陆危楼脚刚站稳又见宝轮攻来,一甩衣袖往荼灭宝轮迎去,他将功力运足于长袖之上,发力一引,宝轮转了个圈却向萧沙飞去。这一招乃是“幻魔妙相”中的“如意法”,此招乃“幻魔妙相”精髓所在,据说可挪移乾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危楼也是在最近两年才将此法练至大成。
萧沙见宝轮飞回,心中暗惊,但他毕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手中铁链一抖,宝轮顿时又为他所控,他左手将宝轮接住,他一跃向前,铁链横扫,将整个船尾的甲板尽都笼罩其中。
陆危楼眉头一皱,忽然往外跃出,一掌将江水凝成冰块,脚步轻点冰块,往崖壁飞去,萧沙只道他要逃走,忽然发现不对,转头一看,却见江水忽然拐弯,但船只无人操控,直往山崖撞去。
他猛喝一声,手中荼灭宝轮掷向绝壁,钉入山崖之上,他缘索直上,刚触碰到崖壁便听见“啪啦”一声巨响,那艘船只已撞成了一堆木板,顺着江水急流而去。
他抬头去看陆危楼,只见他正手拽一根青藤看着自己,萧沙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过得许久才狠声道:“陆危楼,我倒瞧你现在如何跟我打。”
他拽住一根粗藤将屠灭宝轮自山壁中拔出,猛然掷向陆危楼,陆危楼沉声喝道:“吊着打你也是本尊手下败将!”
说着松开青藤,脚在山壁上轻点数下,落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之上,萧杀冷哼一声,收回宝轮再次击出,将陆危楼落脚的石头击成碎块,陆危楼再次在山壁上行走数步,又寻了一块凸石站稳。
萧沙意欲故技重施,但屠灭宝轮却被陆危楼挥袖格开,萧沙又试数次,未能奏效,反倒将自己拽住的这根藤条弄得快要断裂。他怒哼一声,借助藤条一荡,往上去了两丈,他也寻了个凸石落下,比陆危楼还高了一丈有余。
他们二人身处险地,占了高势便是得了先机,陆危楼自然不愿挨打,身形连闪三次,往萧沙方向跃去。
萧沙有屠灭宝轮在手,妄图以距离拖死他,再次往高处逃去,如此一追一赶,不消一炷香的工夫,二人居然到了山崖的顶上。
陆危楼在山壁之上尽处下风,如今一上崖顶顿时毫不留情,将浑身所有手段尽都使了出来,萧沙虽说学了八部浮屠功和龙象功两大奇功,但因贪多而使自己所学颇为驳杂,难以发挥精髓,三百招一过便开始渐落下风。
萧沙被陆危楼逼得急了,双眼血光大放,对着陆危楼的眼睛看去,他竟将在拜火教偷学的禁术“血之眸”使了出来,妄图以此扰乱陆危楼心神。
陆危楼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冷笑道:“在我面前也敢卖弄西域幻术,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本尊让你瞧瞧真正的西域幻术!”
他话音方落,人已在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出现在了萧沙背后,好在萧沙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开了陆危楼的一掌,待他起身之时背后已惊得尽是冷汗,惊呼道:“这是......暗尘弥散?”
陆危楼冷笑道:“你倒不眼瞎,还算有点见识。”
萧沙轻喘数下,沉声道:“陆危楼,卷轴我已还你,你为何还要穷追不舍?”
陆危楼白眉一轩,拈须道:“本尊改变主意了。”
“伪君子。”萧沙啐了一口,道,“你好歹也是一代宗师,说话便如放屁么?”
陆危楼也不着恼,淡淡道:“本来我确是无心杀你,你若乖乖将卷轴还本尊,本尊即刻便回光明顶去了。”他背负双手轻踱两步,又道,“只是你还卷轴给本尊的方式有点不大合本尊的口味,让本尊瞧出了你对本尊的杀心,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你萧龙王也算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被你惦记我项上头颅,可叫本尊每夜如何安睡呢。”
“诸多借口。”萧沙满面阴霾道,“你要杀便杀了,还找着牵强附会的借口,也当真难为你了。”
陆危楼傲然看天,不理他如何揶揄。
萧沙又道:“既然你执意要杀本王,那本王也不可束手待毙,今日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他说罢便纵身一跃,跳至一块滚圆的巨石之旁,手推巨石,将龙象攻摧至极至,那巨石被他一推,便咕噜噜地往陆危楼压来。
这巨石一人多高,足有万斤之重,本来以萧沙的功力也无法撼动,但此处地势不平,陆危楼身处下方,巨石被萧沙龙象之力一推,便向陆危楼滚来。
陆危楼轻功高超,按说躲开这巨石并非难事,但他意欲摧毁萧沙那狂妄的心,便也不躲闪,左手推向那巨石,欲要与萧沙在功力上比一比。
他手触巨石头方才后悔,发现根本无法抵挡巨石下滚之势,被巨石推着往后滑了两丈多远,且越来越快。
萧沙早已状若疯狂,双掌连推巨石,口中怪叫连连,双眼散发出妖异血光。陆危楼冷哼一声,左臂微曲,将掌中内力分化为一段段的寸力,只见自他手边起,巨石开始龟裂开来,且很快裂纹便布满巨石全身。
萧沙正自推得得意,眼前的巨石忽然轰隆一声散了开来,变成一堆碎石散了一地,萧沙顿时愣在当场,尤不置信地望着一堆的碎石,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陆危楼傲然道:“此乃本尊武功大成时所领悟的绵寸之力,加以阴阳内力辅助,碎这区区万斤巨石只是微末之技。”
“绵寸之力,绵寸之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萧沙一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总认为天下高手不过是徒有虚名,只有自己才是人中龙凤,今日进到陆危楼这等惊天骇地的神通不禁心神失守,一时间状若痴傻,只一个劲地重复这几句话。
陆危楼看着萧沙如此模样,不禁追忆起往日缱绻,本来的杀意却也淡了,他沉吟片刻,摇头叹道:“罢了,你我毕竟相交一场,你走吧。”
萧沙闻言也渐渐回过神来,望着陆危楼,疑惑道:“你......不杀我了?”
陆危楼走至崖边,望向滔滔江水,淡淡道:“今日我不杀你,你好自为之,下次若叫我在明教境内看见你,我必叫你挫骨扬灰!”
萧沙默然站立在原地不动,过得片刻,才道:“好,今日你放我一马,日后我武功大成,也饶你一命便是!”
“不必!”陆危楼转身道,“你此生都没有机会赢我,你要做的便是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不然你定死无疑。”
萧沙闻言大怒,他刚才虽被陆危楼强悍神功惊得心神失守,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股自傲之气依然不减,相信自己苦练数年也能达到这个境界,到时便能一举将他击败。
陆危楼见他怒气上涌,淡然道:“你不信?”也不待萧沙言语,他忽然分足而立,气贯全身,只见他左脚青石直冒青烟,右脚青石寒气蒸腾,过得片刻,这些青石尽都龟裂开来,便如蛛网一般布满了地面。那些龟裂的裂纹有大有小,大的足有四寸多宽,小的只有一寸不到,也就是这些裂纹,形成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大字:日月明尊。
陆危楼做完这一切,轻弹衣衫,缓缓道:“你哪天若是能做到如此,便可来找我送死了。”说罢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萧沙一人站在原地看着这四字发呆,隐约间听见陆危楼的声音遥遥传来:“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如梦,为欢几何?”。
此时日头西下,半轮红日映照红霞,将江水染成一抹彤色,青衣江西岸绝壁之上,又多了一处奇景,在乐山大佛下游五里处。这时一艘货船经过此处,船上数名船工望着崖壁惊问:“这四个字哪里来的,怎地我上个月还没见过,难道是天仙下凡刻下的?”
只见绝壁之上郝然刻着四个大字:“日月明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