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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时候起,我就做了很多关于往后的梦,而这一切却像初春的小雪,不适时宜的美好而易化。
一弦一柱的华年在流逝,却没有时间去感伤抑或是留恋。
我追寻着无数习武者同样会做的事。纵然得到最终的结果,又如何?
爹说过,人世间的情不过是手指间隙的流沙,风吹过,便杳无声息地消逝,相思只不过凭添自己的烦恼罢了。得不到的,永远都是美好的,得到了,却失去的更快。
我并不想知晓这些,爹却在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不断地告诉我。只是,爹没告诉我,倘若有一天,我变成了他人掌上的沙砾,我又将何去何从?
1、纯阳逆徒
洛道——
黑嵬嵬的树枝伸展着,将昏黄的天空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形状。风过,林间迸发出了沙沙的低鸣,没有枝叶,早已经失去生命的树木叹息着,不时席卷来一阵淡淡的腥味。
几片枯黄的草叶随风飘扬,翻滚着,一路翩然飘至高处,追逐翻飞宛若有了灵性一般。
骤然,风停。失去力量的残叶纷纷落在地面,除了一片在群叶中最为细小的。它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树下衣衫破烂的男孩的发髻之上,而此时,孩子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哥,你怎么了!”男孩用力推了推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青年,“为什么不说话啊,哥?”
青年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红色褐色,新旧交替的血迹,已经看不出身上的布料本事什么颜色。而惨败的面孔也被化脓的创口弄的尤为可怖,无法看清楚本来的面目。
“哥,你……你说话呀!”男孩又推了推那一身血衣的青年男子。这回,对方仿佛有所反应,微微地动了下嘴唇,依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有些失落的孩子索性坐在了他身边,虽然不似寻常孩童急的团团转,但孩子终归只是个孩子。想到眼前的青年也许就此不再睁开眼睛,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不要吓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只有你而已。”
从很小开始记事的时候,这个人就陪伴在左右,并且,让他称他为哥哥。男孩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甚至关于他的一切一无所知。记忆里,除了那一张温和清秀的面孔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而如今,这张熟悉的面孔也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再也无法分辨。
沾染了血污的小手,轻轻地用衣袖擦拭着青年还在不断溃烂,流出黄浊脓液的面颊。而新的脓液很快又渗了出来。
“瑟儿……”青年的喉头颤动了很久,才发出了喑哑的声音,“我睡了多久了?”
“哥,你醒了!”男孩高兴地继续用早已变成褐色的衣料擦拭着青年肿胀的眼皮,“你昏迷了一天了。”
“是吗……一天了啊。”重复着男孩的话,青年微微地睁开眼睛。孩子的身影在眼前模模糊糊地晃动着,始终无法清晰。他不由得嘴角漾起一丝苦笑,这个身体恐怕已时日不多了罢。
还记得最初认识眼前这孩子的时候,他曾像疯子一样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腕。至今,伤口固然愈合了,那齿列留下的疤痕尚在,转眼,却到了须诀别的时刻。
眼下不能视物,约莫昨日服下的药毒性应该已经侵入了七八分,过不了几个时辰,他便会全身溃烂,出血而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手指,全身麻木,使不上半点力道。用力咬了咬自己咸涩的嘴唇,青年吃力地侧身用手肘抵住身下的泥地,试了好几次,仍是坐不起身。男孩担心地抬手想要扶他躺下,却被阻拦住。
“扶我起来罢,瑟儿,哥有话要问你。”
“可是……”男孩的语气流露出担忧。
“无妨,坐着说罢。”纤长却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搭在男孩单薄的肩膀上,凭借孩童之力,几经周折,他终于半倚半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微微喘息。
“瑟儿你恨我吗?”半晌,他半抬起手臂,轻抚着男孩的刘海,“相伴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都在骗你。”
“恨?怎么可能,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孩子疑惑不解地看着青年。温厚的哥哥,总是带着笑容的哥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一定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溃烂伤了神志罢,他摁住了青年不断渗血和脓水的手腕,粘腻温热。
“不……其实,我并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真的对你好。”断断续续地说着,青年裂开了嘴,没力气笑出声只发出了荷荷的喘息。这样,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能得到释怀了。不过,对于这孩子来说一定会种下仇恨的种子吧,这……也算是一种报复。
“你爹本是**中人,却偏偏迷恋上了我纯阳门派里最招人喜欢的小师妹,你爹为此退出了江湖,与小师妹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却引得知道内情的各个门派为止不耻,因而,掌门为了与**划分界限。逼迫我等将他们夫妇二人抓回华山,当着众人的面生生凌迟死而死。
那时候你才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儿,也亏得那日只顾着捉住他们二人,却偏生把你这娃儿给忘记了。害怕掌门斩草除根……我便在行刑完毕悄然溜下山寻你,好歹赶在掌门派的人到来之前带走了你,”轻轻咳嗽了两声,青年继续说了下去,“哈哈,本是希望你能练就我纯阳门派的武学,他日向这害死你父母的真正仇人讨回血债,可惜……你根骨平平,难成大器,本想一杀了之,却委实对不起小师妹,迟迟没有下手。想想这天底下,我自己真是愚笨之人,背弃师门就为了这么一个废物,哈哈。”他干笑了半晌,张嘴竟吐出一口鲜血。
男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喃喃地重复:“我是……废物?”
难怪哥哥从未教授过自己半分功夫,既然希望他做一个普通人,那为什么还要告诉他那些并没有记忆的往事?
青年看着他迷茫的样子笑了出来,完全溃烂的面孔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荷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那是……因为……”
话音未落,周围的火光已被燃起,昏黄的火苗在火把上摇曳着,扭动着身形。
“终于找到你了,李灿。”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在他们背后响起。
男孩回过头,不禁瞪大了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依靠的枯树的周围竟然站满了手执兵器的男女。为首的女子一身道姑打扮,白衣飘然,宛若男孩小时候在画上看到的仙子。
青年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女子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等寻你多年,不想你居然就藏在这里,”火光中照出了李灿面目全非的面孔,诡异而可怖,这使得走上前的女子禁不住蛾眉微蹙,“你这是何苦,护着那逆徒的种多年,把自己也赔进去,值得么?”
“呵呵,那我也并不后悔……”李灿一字一句地说道缓缓抬头,“我只恨自己懦弱胆小,没有护好她。”
“顽固不化!”女子身后的有人怒喝。
李灿抿起嘴,半晌又咧开了嘴。“大师兄,原来你也在。”
“李灿,为什么要自毁前程?!你本是师傅门下最得意的弟子……”男人的声音有点颤抖。
“那……又能如何?”李灿幽幽道,“修真之人最忌动情,可是李灿只是个俗夫凡子,领悟不得那成仙之道,枉负了师傅的一番苦心栽培。你不也一直都对小师妹疼爱有加吗?亲手凌迟她的滋味如何啊,飞扬师兄?如何啊?啊?!”
“住口!”男子的怒吼里带着颤抖的余音。
“这妖人早就堕入魔道,还是尽早结果了他吧,以免祸乱大家。”人群里有人说道,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后便引来的无数中众人应和。
“对,趁早杀了他!”
“纯阳早该把这种妖人清理出门户了!”
见状,为首的女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她拔出了背后的长剑,走到了李灿的跟前,扬声道:“逆徒李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呵呵,其实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活不长了。”轻轻咳了一声,李灿的嘴角又溢出了大量鲜血,不只是嘴角,但见他鼻中耳中鲜血四溢。男孩见状一下扑了上去。
“哥哥!不要!不……要……”男孩哭喊到一半竟戛然而止。
如破碎的娃娃他脱力地垂下头,靠在了青年流血不止的身躯之上。他的背上,赫然多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被他称作哥哥的男人竟生生地击穿了他的后背。
“哥……哥……”气若游丝的孩子低低地唤着最后一声,便合上了眼睛。
“李灿你竟然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女子咬牙切齿地举起长剑便刺了过去。
“血债……终会有血还的那一天的,呵呵。”还未等长剑落下,李灿仰面望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嘴角歪斜着不动了。
…………
……………………
火把的光芒渐渐地远去,最后消失在一片马蹄声中,很快,依靠着树干的青年和孩子的四围被黑暗吞噬。借着微弱的月光,有人缓缓地从树丛中走出,径直向早已断气的两具尸体走去。
“啊……”撕心裂肺的悲鸣从包裹着浓郁的黑色的枯树林中迸发。
2 、血手 上
赤红色的血手冲着紫萱挥动着,似乎要抓住她的裙裾。
于是,紫萱惊恐地睁圆眼睛转身向后跑去,紧握在手里的长剑上,血滴还在不停地落下,拖出了长长的印痕,跑了许久,她才停下脚步回过头。
先前看到的血手的主人并未出现。收起剑,她舒了口气,却发现手心早已湿汗涔涔。
噩梦,同样的噩梦一直重复出现,明明知道自己仅仅是身在梦中,却无法醒来。
自从那一天起,这样的梦一直徘徊着挥之不去……就在那一天。
“小师妹她死了!”
“被我们亲手……亲手剁成了白骨!”
“我们杀了她!我们……”哽咽的声音此起彼伏,纯阳弟子们纷纷痛苦地跪在地上,无论男女,皆悄然落泪。而这一切,却再也无法改变那地上仅剩下残臂的那两团肉泥。在不久前,那还是活生生的人。美丽可人的小师妹,还有她那俊逸温和的丈夫在掌门的一声令下,被活活凌迟致死……
她虽未曾参与行刑,却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嘴唇颤动着,紫萱却发不出声音。曾经,她们是最亲密的姐妹,而自己却救不了她……即使忤逆掌门也不过是落得个陪葬的结局而已。
正邪势不两立!掌门的怒喝犹耳边回响。我等乃名门正派,岂容得下这种徒儿与**勾结,败坏我们纯阳名声的大逆?!
弟子们红着眼睛,一拥而上。无数青蓝色的剑气一起缠绕上那对至死都相拥的夫妇。血肉横飞,只在短短的瞬间,***雪地,殷红的沫儿犹如散落的花瓣,一片,又一片。
华山的积雪永远不会融化。挪走尸体后,原先残留的大片红色凝结成了血色的结晶。虽然后来有弟子将血痕铲除,暗红的颜色早已渗透到了冰雪之下,就算今日去看,仍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颜色。
而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相同的噩梦不断侵袭着紫萱。就像深入骨髓的毒,永远无法清出体内。她也是杀人凶手,无论是否动手,她都参与了那场噩梦般的行刑,被武林美名为大义灭亲的清理门户之举。那时候,双手沾染着鲜血的弟子们虽然痛苦了数日,最终在众人们的吹捧之下,也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名利双收的事情,牺牲一个小师妹又算的上什么?
置身在众人崇拜不已的视线里,飘飘然也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吧?
唯有与小师妹较为亲近的人,才闻之面色惨白,黯然落泪。
无论正邪,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生灵。
紫萱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猛然睁开了眼睛,屋顶枯朽的木条印入眼帘,随后便是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紫萱,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背负长剑的女子一脸冰冷地看向她,“今日,大伙便要启程回浩气盟。”
“是,师姐!”紫萱惊魂未定地揉了揉眼睛,慌忙从床上坐起。
“车就在楼下,快点罢。”说完,女子转身走出门去。
昨夜贯穿男孩后背的血手在眼前一闪而过,骤然与梦里的那只手重叠在一起。她摇了摇头定睛看去,眼前只是放着被掀开的被褥。
说起来,那个叫李灿的男人也真是下得了狠手,那么小的孩子……最初的李灿,那个师傅总提到他名字便翘起嘴角的人,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兴许只有复仇的躯壳。但是……为何他却要做出将小师妹的孩子也活生生的击毙?
她微蹙蛾眉,系上了最后一个扣子。也是,如果是小师妹的孩子,就算李灿不下手,这孩子一定也会被在场的众人带回浩气盟行刑罢。无论如何,他都是留不得的孽种。
从床上跳下,紫萱取下挂在墙边的长剑,最后看了一眼室内,血红的手又一次在她眼前闪现,转瞬即逝。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紫萱看了一眼一切安然的室内,转身下楼。
楼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本以为就自己一个人起迟了,不想同盟的其他人也才起身,大家一脸轻松的环桌而坐。小二乐滋滋的流连在人群中,不时端上热气腾腾的早点。昨夜那场极为血腥的噩梦,似乎被冲洗的一干二净。
紫萱在角落的一个座上坐下,好在没人注意到她起晚了,身旁的人见是她来了,也只是友善的对她笑了一下,随之便各自边用着早点,边有说有笑。
忽然门口的人群骚动了起来。有个粗大的嗓门喊了起来。“哟,哪来的小叫花子拽老子衣服哇?!”
循声望去,客店门口,衣衫破烂的小男孩一手抱着一个硕大的褐色包裹,一手死死地揪住了一个壮汉的衣服下摆。面黄肌瘦的他看着壮汉,嘴唇微动着,仿佛是在说着什么。
只见壮汉哈哈一笑俯身道:“娃娃你开玩笑么,要我们现在给你家人找口棺材葬了?我们是浩气盟的人,有事在身,不便随意行事。”
“小娃娃,你大早晨的特意跑来来找浩气盟的晦气,我们就不跟你计较了,去,拿着这些银两找人帮忙葬了罢。”站在壮汉一旁的书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孩子怀里。男孩却所动,依然拽着壮汉的衣服,声音微弱的继续说着什么。
“***,你这娃娃怎么好说歹说都不听?!说了我们急着赶路,谁有空来帮你?”壮汉不耐烦地推了一把男孩,抽回了自己的衣角。没提防到的孩子向后倒出,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沾染着血色的小手松开了包裹,顿时,包里的尸骨散落了一地,阵阵腥臭令人作呕。
“你!”壮汉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再也无法说下去。
孩子仰起有点肮脏的面孔看着他一眼,就弯下腰捡拾着地上的残肢。
风过,浓烈的腥臭被带入了客店内,使得众人不由皱眉,闻这味道可知尸体似是腐烂多日。孩子仿佛什么也不在意,依是用***小手慢慢地捧起完全看不出形状的尸块,一块又一块。红褐色,粘连在一块的肉屑被仔细地送回了包裹之中。待收拾好,孩子抬起面孔抬起手,又拽住了壮汉的裤腿。
真是哪来的不知好歹的小叫花子。看模样,却又不似丐帮的跑来衅事,那又为什么非要对他死缠烂打。想到这里,男人头脑一热,又要发作。一个纤细的身影快速挡在了他面前。
紫萱收起轻功,俯下身摸了摸孩子肮脏凌乱的头发,问道:“孩子,你想找人安葬了它?”
男孩无神地睁着眼睛,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陪你去好不好?”见孩子放松了警惕,紫萱放慢语气问道,“这些浩气盟的叔叔们也是急躁了些,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男孩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包裹,摇晃着站起身,不料脚下尸块流出的秽物太多,只一趔趄又要倒下。好在紫萱眼疾手快,一下将他搂进怀里。一股浓烈的腥臭令她几乎要呕吐。
“这孩子就交给我罢,大家都回去继续吃饭吧。”紫萱转身对背后的众人说道,人群里闪出一袭白衣,正是她的师姐。有点不悦的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走回了人群。虽然师姐平日对她甚是冷漠,暗地里却还是时时护着她的。
暗自在心中说了句谢谢师姐,紫萱回过头才发现怀里的孩子已经跑了很远的一段距离。那样瘦弱的身躯,居然还能跑那么快。
“喂,等一下……”紫萱跟着他跑了起来。男孩并没有回头,仿佛要引路一般继续在前面跑向街道的尽头。
3 、血手 下
……
…………
………………
乱葬岗——
枯黄的野草从倒塌的断瓦残垣里窜出,微微颤动。很久前存在过的村庄,如今坟头林立,再也没有往昔的生气,有的只是面目全非的僵尸,徘徊在村落中,幽幽地叹息着。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而这村中的死者不少却是永远无法瞑目的僵尸……自从很久前的一场瘟疫。
男孩在村口停下了脚步,他被守在岗外的长守村村民拦了下来。
“孩子,别往那里走了,里面僵尸很多。就算伤不到你,若是染上了瘟疫,你也会变成那样的。”
男孩什么也没说,继续捧着血迹斑斑的包裹要向岗内走。
“千万别去,孩子!”另一个村民挡在了男孩的前面。但孩子却依然固执地绕到村民背后,走下阶梯,乱葬岗的牌楼斜斜地横在不远的地方。
紫萱紧随其后,赶忙跟了下去。村民们见她背负长剑,白衣飘然,便也没再阻拦固执地走进岗内的男孩。
男孩在高高低低的坟头前徘徊了许久,最后站在了靠近山石的一侧小小的空地,放下了包裹。
“你想把它埋在这里?”紫萱打破了他们之间沉默了许久的气氛。
他抬起头,无神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是的。”
说罢,他便蹲下身去,用随手捡拾来的石块,专心致志地挖掘起有点坚硬的泥土。
见状,紫萱将剑插入了土中,暗暗注入了真气。缠绕在剑身上的土块很快旋转着散落到四围,眼见得一个不深却也不浅的坑被掘了出来。男孩将手里的包裹放了进去,正要将土封上,骤然,背后一股阴风袭来。
来不及回头,紫萱只说了句“危险”立刻将孩子覆之身下。倒在地上的时候,七八个黑影在她的眼角里慢慢地晃动着。光顾着为孩子挖掘墓穴,却没留心背后。头部一阵火辣的疼痛,她暗叫不好,勉强用手支撑起身体,抱住孩子。浓烈的腥臭在她四周蔓延。数只血红色的手,在紫萱眼底晃动着。流动的红色,一滴又一滴。
常听师傅讲,尸毒是无解的。只要沾染上半点,便只能听天由命。轻则武功尽废,变为僵尸,重则一命呜呼。但她还不能倒下,不能让身下的孩子受伤。
用力咬着下唇,紫萱艰难地用胳膊肘支撑起身体。就在后背的疼痛加剧的瞬间,白袖一挥,剑飞出土,顿时四围血雾弥漫,腥臭四溢。
锋芒无匹,万剑来朝。
拈起剑诀的时候,她的视线便有点模糊不清了。但听得扑簌扑簌的声响,四周摇晃的黑影纷纷应声倒地。紫萱侧身在地上摸索着,拉住男孩的手。发现异样的孩子沉默着,手却紧紧地攒住了她变得有点僵硬的手掌。
不能呆在这里。眼前的景物如蒙上了一层尘埃,模模糊糊。她舔了舔变的咸涩的嘴唇道:“这里危险,我们还是走罢。”
没等孩子回答,强忍着后背越来越激烈的疼痛,紫萱一咬牙,一把抱起了男孩,纵身向一旁寸草不生的丘陵上跳去。
微风吹散了那岗中所带出的腥臭。紫萱放开了孩子,接近于跌地坐在了地上。后背疼痛减轻了不少,但越来越明显的麻痒攀附了上来,方才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
尸毒……无解。师傅的话在耳畔回响。
眼底的光线越来越暗,就如黑夜逐渐降临,过不了几个时辰,她将丧失一切感官,或沦为僵尸,或成为死人。但一旁的孩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相反还扯着她的衣角,似要扶她行走。
“再有几个时辰,我便会变成与坑下那些僵尸一样的东西,”紫萱合上了眼帘,“你走罢,孩子,抱歉,我没帮上你。”
“不,”男孩扯着她的衣角,声音似乎有些焦灼,“我扶你去找他们,你不会(有事)的。”
“我也许不会死,但是会变成行尸走肉,”紫萱抬起愈加沉重的手臂,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会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僵尸。我中的是尸毒,无解的毒。”
“不,你不会死的,是不是?”孩子用力摇了摇她松垂的手臂,“不会的,我们找他们去。”
她摇了摇头,拒绝了男孩。风吹过,指尖阵阵凉意让紫萱打了个寒战。
就这样变成失去一切的僵尸了么?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在问着。就这样,终结此生了?她本什么也没有,所以也只能一无所有地离开。因为尸毒而死去的弟子也不是没有,从此,她便湮没在这尘世间,直到被人切成碎片,消逝。
“师姐,我并不后悔,至少我得到过了。”小师妹清秀的面孔在眼前晃动,转而化作了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冰冷地捧起紫萱的面孔。浓烈的腥味让她经不住撇开了头。
“别转过脸,看看我,是你骗他上山的对不对?”手掌轻轻地晃动,仿佛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可惜你什么也没有,除了嫉妒你还有什么?你真可怜。”
残酷地声音撕裂了她封印了很久的伤口,那道裂痕始终无法愈合,悄然流着鲜血。
“别说了!”她声嘶力竭,一把推开了那余温尚存的手臂。“我已经忘了!全部不记得了!”
模糊的视线里,男孩小小的身影晃动着。
无论发生什么,那些都已经远去。只有这个孩子还是真实的。紫萱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冲被推到一边的孩子挥了挥手道:“孩子,你过来。”
男孩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近前。
“我活不久了,”紫萱幽幽道,“不过这是我的天命将至,不是你的错,所以你没必要感到对我有所亏欠。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请你无论如何要答应。”
“什么?”男孩的声音飘得很近却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请你拜入纯阳门下……”话语未落,紫萱觉得胸口一滞,比指尖还要冰冷的东西插入了心口。一个漠然的女声静静地传来。
“放心的去吧,师妹,我会为这孩子引荐掌门的,”白衣女子一翻手腕,紫萱的身体被纵向劈开,鲜血四溢,男孩被温热的液体喷溅了一脸。
“不!”没等孩子扑上去,女子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白袖笼住了他的面孔。
“原来……你一直跟着我……”紫萱微弱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动静。男孩被包裹在衣袖内侧,无法动弹,身体随着女子轻飘飘地腾起。
再度见到亮光的时候,眼前只是干干净净的房间。没有鲜血,也没有僵尸可怖的面孔。他怔怔地看着恍若仙子的白衣女子俯视着自己。
“你这双眼睛真让人讨厌,好像能看到人心里去,像她一样。”女子秀美的面孔映入眼帘,难以想象,那血腥至极的场面是她一手制造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杀她?”男孩没有回答她,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女子嫣然一笑,用手指掂起他的脸蛋。“为了救你,紫萱赔上了性命,而我不能看她变成丧尸害你,所以必须那么做。”
染血的手指散发着一股腥甜的气息。他打了个寒战。
“现在可以说了罢,叫什么名字?”手指的主人凑近了面孔,这样美丽的人,却下的了那般狠手。
他厌恶地偏过头,紧紧地抿起嘴唇。
“不会没有名字吧……没有的话,我帮你取一个,就用我最喜欢的,恩……”女子不等他回答,继续说了下去,“就叫锦瑟,怎么样?”
4、残影 上
华山的积雪永远不会融化。即便是春暖花开的时日,纯阳宫的雪也仅仅融去了薄薄的一层。放眼望去,房檐的翘角上,依然垂着晶亮的冰棱。
风过,几片细小的雪花从天而降,紧接着又是几片。原先清扫开的道路又开始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最终湮没了石道原先的颜色。
到处都是刺眼的白色,纯净却又让人眩晕。男孩怔怔地站在山门口看着身后那逐渐变的更为白净的石阶。任细雪无声地落在他有点单薄的衣衫之上。
“走了,锦瑟,”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你去见掌门。”
拦在门口的道人退回了两侧,视线落在了男孩的清秀的面孔上的时候,他们皆为之一怔。觉察到道人的疑惑,女子转身推了推男孩的肩膀,让他随自己一同进去。
“这孩子是紫萱用性命换来的,我不能坐视她的临终之托,所以就带来了。”女子见道人迟迟没有放松警惕的眼神,开口道。
“青涟师姐,恕我等失言,只是这孩子与当年清剿的逆徒叶飞颇有几分神似……”
青涟皱眉道:“我等先前下山与浩气盟的侠士同行,已将潜伏多年逆徒李灿,以及其当年救下的叶飞逆子诛杀,并飞鸽传书给武林各处,想必门派内也应知晓,哪又来的与逆徒神似,休要空穴来风。”
说罢,她携起锦瑟的胳膊,大步走进山门,直奔宫内。
落雪纷飞。
虽说纯阳宫内,弟子上千,行走所到之处,却没有嘈杂的光景。弟子或习武,或盘膝而坐,无一人无所事事,自然除了守山道人,无人留意到青涟和锦瑟。
他们二人缓步走上了石阶。
“紫萱为何要我拜入纯阳?”男孩忽然开口问道,“你杀了她,她为什么不让我报仇?”
青涟看了看少年清秀如少女的面容,本应是天真无忧的年纪,这孩子面孔上流露出的神情,说不出的怪异。也许是丧失的亲人悲痛过度的关系罢,竟有几分木然与嫉恨。
“想报仇随时都可以。”青涟看着他鲜有表情的面孔有了一丝血色,心中一动,剑脱出鞘。剑随心动,头脑一热,她竟挥手驭起一股剑气,直直地向男孩袭去。等回过神的时候,收势已经不可能了。眼看着利刃即将碰触到面无惧色的少年,一只手掌生生地迎着剑刃挡住了它的去路。顿时,殷红的血从被划伤的伤口里,源源不断地滴落。在来人脚下汇聚起了一小撮凝重的红。
“师姐切莫冲动,他只是个孩子,”说罢,挡在锦瑟面前的青年收回了流血的手,转身弯下腰看了看少年,“孩子你没伤到吧?”
锦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青年,对方似乎也惊异的看着他的面孔,但那样的表情在青年脸上却只停留了一瞬。顾不得包扎自己手上的伤,青年一把握住了少年略微纤细的肩膀。
“飞儿?”
“飞扬,他只是紫萱拣来的小叫花子。”女子见青年痴痴地端详着男孩,皱眉道,“飞儿的孩子前些时候被李灿杀了,你都在场,不是么?”
“你就是飞扬?”肩上的手掌力气大的有些疼痛,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锦瑟的语气依然很沉静。
“你认识我?”青年话音未落,只觉得手臂上又一阵疼痛。少年竟张口咬住了他,虽说不习武的孩子没多大力气,但若竭尽全力,也未必伤不到没有防备的青年。
“怎么了,锦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青涟忙想拉开他们,男孩却始终不愿松口。他们从未谋面,那锦瑟怎么像对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困惑地拽开少年的时候,青年的胳膊上又泛起了一片暗红色的伤痕。
“现在好受些了罢?”宛若没有感觉到疼痛,青年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锦瑟厌恶地偏过头,避开了。
那小小的起伏的胸膛内,积聚的憎恨到底从何而来?这孩子的古怪不是今日所见,可是激她出剑伤他,咬上飞扬,看似无意,却又像是有意。就算问,也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得到答案。锦瑟不到非要开口的时候是很少说话的。但他并不会武功,不,甚至可以说什么都不懂。
青涟看着少年,一时间竟出了神。
“青涟师姐是要带他去见掌门么?”青年打断了她的思绪,微笑道,“我还是先去把血止一下,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御起了轻功,飘然而去。只留得青涟和锦瑟两人站在台阶之上。
“那走吧,锦瑟,见得掌门不可再如方才一样失礼。”青涟收起手里的长剑,对锦瑟道。
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握着衣角,默默地跟随她。
除了被清扫过的道路,积雪遍布四围。干净又冰冷的气息缭绕在这片建筑在华山之上的纯阳宫内,凭空增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纯阳本是当年的道人纯阳子所创,自然道观也建的与修仙道家无异。大殿门前巨大的香炉中,袅袅紫烟,缓缓深入灰白的空中,浅浅的烟香却也不十分呛人。
道人见他们俩来到殿前,也没再询问什么,便直接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