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文《旧烟》八 唐藏 BG 菡夏作品

第8章 

深夜的洛阳无风无月，街边只有几盏寥落的灯火。

一片漆黑的夜里有脚步声窸窸窣窣，不仔细听就要错过，拐角处模糊的身影终于在黑暗中透出一缕明黄，融在星光淡薄的光影里看来很不真切。

城门早已关闭，叶莞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城墙，飞身而上。

顷刻之间，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洛阳城外。她理了理衣角和手上的包袱，轻叹一口气，接着抬头看向前方的路，却意外的怔在了原地。

唐默站在她正前方，星光落进他的眸里，映出一片彻骨凉意。

“为什么要偷跑？”他徐步走近，毫不留情的拽起叶莞拿着包袱的手，质问的声音里全是寒风四起的怒意，想着她的不告而别，顿时又恼了几分，“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

说着，紧扣住她的手的力道又不由自主加了几分。

叶莞的手被他拽的生疼，却连眉头也不愿意皱一下，只是与他四目相对，毫不躲避的倔强表情里露出淡漠的神色，她仰起头：“没有。”

“你……”唐默被她眼里的冷漠堵的说不出话，拽着她的手却也不肯放下，两人互不相让僵持良久，相交的目光中是早就纠缠不清又心照不宣的情愁。终于唐默眉头一皱，毫不犹豫的拉着她转身就往前走：“好，既然你要回藏剑，那我们就回藏剑。”

他声音坚如寒铁，在风中泠泠瑟瑟。

叶莞被他拉着也不挣扎，只是淡淡地说：“三里外有岔路，左边那条通向巴蜀。”

唐默脚步猛然一顿，回头恼羞成怒地看着她，而叶莞脸上又是重逢时那样凉薄的表情，他只觉心中痛的麻木，郁结的怒意在她无谓的眼神里变得那样苍白无力。

“叶莞，你到底为什么不信我？”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却更似一阵叹息。

她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看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唐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洛阳擂台的影子便出现在视线里，紧接着耳边有人轻声一笑，仿佛在笑他的问题如此荒诞。

“在这个地方，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是要我相信这次你会舍弃心中顾虑随我离开，还是要我相信你又会跟我道别说对不起？几年前在同一个地方，无论是情是命你选择舍弃的都是我，那这次由我来说再见又有何不可？三里外的岔路一南一北，一切便都尘埃落定，又为什么非要这样纠缠不休？

“唐默你看看这里，五年前，我的血就沿着这条路流了一路，最后连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停下的，会不会停下就醒不过来……那时你在哪里？你在帮唐琳疗伤。我走的那么慢，走了那么久，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自己走不出下一步……可是都没有等到你追上来看我一眼。”

“这样……你要我怎么信你？”

叶莞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仿佛并不明白他此刻的执着是为了什么。

唐默看着她的眼神黯了黯，仿佛无言以对，叶莞无奈而自嘲的摇摇头，转身准备从他身边走过，而才迈出一步，又被他强行拉回来。手与手交叠，十指被他轻扣，不解的抬起头，对方眼中的黯然变作了不容抗拒的坚毅：“就是因为在这里，我才更要让你相信我。”

语毕，便毫不迟疑地牵着叶莞往擂台的方向走。

擂台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而每靠近一步，两人的心都跟着紧缩一点。

唐默觉得自己的步伐从来没有这么抖过，可此刻他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如果说这是叶莞最不愿意去的地方，那对他来说亦是如此。可郁结于此的心结，也唯有在这里才能打开，他必须一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一试。

“这里，我伤你的时候，你就倒在这里。”唐默牵着叶莞，在擂台一个圆角处停下，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在夜色里听来竟有些悲伤，可牵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叶莞咬紧了唇不说话。

“然后血流了出来，从这圆角的边缘蔓延到地上，可你在那里停了很久，没有动静，甚至连给自己止血疗伤的动作都没有，”唐默说着闭上了眼，微微皱起了眉，似乎在回忆一段不愿回望的过去，“你终于用重剑撑着身体站起来时，身上全都是血，每走一步都在流血，这条路这么短，可是因为受伤，你一共走了一百七十六步才离开……这些我都知道。”

唐默说的那样平淡，平淡的就像如今的月光。

叶莞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什么被触动，她不解地看着他，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仿佛觉得他说的这些古怪荒诞：“你不是……”

一心只顾着给唐琳运功疗伤，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么？

你不是还说，不用管她么？

“是，可我知道，我都知道。”唐默坦然点头，眼里透出一丝苦涩，很多事他没有办法解释，可那样的心情却是真的存在过，心中悲怆颓然，看着她明灭不定的眼神，唐默突然倾身抱住她，声音终于有些颤抖，“抱歉，那时是我害怕。”

“……”

“我不敢面对，所以放任你离开。”低沉的声音和温热的气息盘旋在耳边，像极了当初耳鬓厮磨时的温柔，唐默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和苦涩弥散在夜风里，“我不怕你恨我，追命箭离弦的时候，我做好了接受一切后果的准备，可我不敢看你一眼，一点也不敢。”

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释然。

细细想来，其实他们都是局外人，无端卷进了一场风波，才立场相对互相伤害。这么多年，纵然定局已成无法转圜，却一直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用自己的方式悄然弥补，她纵与师父死别，唐默也让唐琳这一生尝尽生离滋味。

这笔账兜兜转转，纠缠了这么多年，沉淀在时光中，也早已算不清了。

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与他是最不该相互折磨，承受这一切苦难的人。害怕过，伤心过，绝望过，甚至是恨过，却也开心过，喜欢过，以及爱过，五年已经过去，再久一点就是十年，而人生又还有几个五年几个十年能让他们这样无度挥霍？

思虑良久，她终于在他看不见的视界里微微勾起嘴角。

“那你现在就敢了？”叶莞语气里带上一丝释然的笑意，听来有些不一样。

唐默觉察出了这丝异样，仿佛就知道了答案，在她耳边低低一笑，又抱紧了一点：“如果你这次没有来救我，我还是不敢，可是你来了……我就敢不让你走了。”

说着有风袭来，吹散厚重的云层，温柔的月光就倾泻出来。

叶莞伸手攀上他的背脊，泪中带笑的将头埋在他肩膀，低低骂了一句：“流氓。”

……

再回到山庄的时候，叶展带着师弟们等在藏剑码头。

还在船上时，遥遥就看见师弟们朝他们招手，活蹦乱跳的就像池塘里跃起的金鱼。叶展迎着他们下船，看着唐默像陪媳妇回娘家的模样心中一片明了，忍不住就带头揶揄道：“你们……？”

说着还故意无奈的摇摇头：“我就知道。”

俨然一派明知故问的模样。

师弟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更有甚者还夸张地拍了拍脑袋，作出惊恐状：“哎呀，看来这次不是要吃师姐做的桂花糕，是要吃喜酒了啊！”

便有人接过话头：“这要怎么办，这喜事一办起来就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了，再久点万一有了小师妹，师姐要什么时候才能教我鹤归啊？”

“自己练吧，砸不对出门别说你是藏剑山庄的就好。”

身边有人洒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自求多福的幸灾乐祸模样。

叶展收了收笑容，眉目柔和如玉，朝唐默拱了拱手：“恭喜了。”

唐默点了点头示意，抱拳回了个礼：“多谢叶兄相助。”

“师兄，原来你……”叶莞恍然大悟，上前一步正要理论，神色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叶展却连连摇头，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个契机，能把你追回来是他的能耐，可若不是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这么开心的模样？”

眼里是满满的关爱之情，轻而易举渗进心底，暖意就这样散开。

说不出话，叶莞眼里忍不住含了泪光，叶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意在嘴角漾开：“好了好了，现在可别哭，要哭等到出嫁那天再抱着师兄哭。”

说罢又长长叹一口气，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五年啦，终于要把你嫁出去了。”

闻言，叶莞忍不住伸手捏他的手臂，叶展佯装吃痛的模样，然后抬头朝唐默说道：“唐兄见谅，唐兄原来住的那间客房昨日才修缮完毕，内置尚未备好，故地重游，唐兄可有想去的地方？不如先去看看，等回来时定当安置妥当。”

唐默低头想了一想，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叶莞，点点头：“嗯。”

走上前，任由周围嘘声一片，左右手拉住她的左右手，额头抵着额头的距离里，阳光照进两人的眼眸，彼此在对方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他温柔一笑：“先去烟霞山看看叶前辈，告诉他你要嫁人我要娶媳妇了，再陪我去剑冢看看，可好？”

不知怎么就有淡淡红晕爬上脸颊，叶莞红着脸点点头：“嗯。”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风中还能听到有些无赖却美好的对话，唐默掰着手指一一算道：“还有虎跑泉，九溪十八涧，灵隐寺，龙井茶园……”

“好。”

“回来路上听说扬州过几天有花灯会，一起去？”

“好。”

“那过阵子再走远一点，去龙门和昆仑看看怎么样？”

叶莞走在他身边，转头看着他笑着点点头：“都行，反正……”

“来日方长。”

唐默接过话茬，说出她想说的话，彼此相视一笑，已无需多言。

并肩而行的身影在秀水灵山间若隐若现，彼时天朗气清，风华正好。

反正来日方长，有一辈子的时间，又怕什么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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