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同人长篇小说相逢狭路第四章

　　四、红尘路远

　　宗羡走后，言空趴在床上感慨唏嘘：相处这么久，无情也有义，宗羡这么迫不及待地赶自己走，真是丧尽天良啊!一定要好好利用受伤的机会使唤他。

　　宗羡在夜风中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轻叹。

　　“宗先生好大的排场，居然惊动整个唐家堡为一个逃犯送行。”

　　“她不是逃犯。”宗羡仍旧望着无尽的夜空，已经再也望不见言空的踪迹。

　　“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无明一个下人，自然没有权力过问。只是到了堡主面前，希望先生可以好好交代。”

　　“没什么好交代。”宗羡漠然道，“你告诉唐傲天，孔雀翎的图纸给他，但我要言空活着。”

　　苍老的笑声响起，唐无明喃喃道：“一个女娃子竟让先生这般上心，恐怕很是不妙。”

　　“要他放心，我此生不出唐家堡，她也不会再回来。江湖路远，命数难定，只要她不因唐门中人而死，我便不会毁约。”

　　唐无明捋了捋长须，黯淡无声的眼睛朝向宗羡，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先生从来不叫人失望。只是容我多嘴一句，那姑娘的血竟然能够同双生蛊王相融，这绝好的机会，先生当真要失去?难道真有人愿意一辈子忍受这样的苦楚么?”

　　宗羡只是默然，背影笔直，却是一僵。

　　良久，才响起他低哑的声音：“你也知道，没有人愿意忍受这样的苦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外面的世界大概我并不能过得习惯，这样倒也罢了。”

　　唐无明低低笑叹：“无明早年便说过，先生不是无情，却是至性。”他向宗羡略略弯身，道：“该是练功的时候了罢?还望先生不要耽误。”

　　宗羡没有接话，一拂衣袖掠下高塔，远远地去了。

　　宗羡带着言空在山里七绕八弯，许多看起来是一条死路的地方，竟可以柳暗花明又一村，几转之后，居然出了问道坡。

　　言空看见熟悉的景色，一时又是雀跃又是不敢置信：“……真的是走出来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尖锐的破空声。幽绿的光芒一闪，身侧两个唐门中人无声无息地倒地。她这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唐门这样的地方，即使出了问道坡，又有哪里不是杀机?只要宗羡止步于此，后面的路她一样过不去。但他凭什么要管她后面的路?连他自己都没有出过问道坡。

　　早知如此，还不如带上练武时的两根铁棍，也好过现在手无寸铁。

　　“拿好。”宗羡抛过来一个长长的包裹。

　　言空下意识的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把剑光凝泉般的双兵。她虽不算十分识货，但那弹指间铮然的清鸣显然昭示着这把武器的价值。

　　“锻造完以后比先前练武时轻了许多，你用是正好。”

　　言空震惊道：“这是那两根铁棍?”

　　宗羡瞥了她一眼：“我头一次知道干将莫邪还有这样别致的称号。”

　　言空还没能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中回神，就被宗羡猛然一拉，耳边听见他的低喝：“别发呆。”

　　杀机已经迫近背心，言空反手一撩，正中对方手腕，轻轻巧巧就削断了。言空咂舌道：“看来我拭剑的时候需要十分当心。”

　　宗羡脚下不停，发现她的轻功跟得并不算费力，便松开了手，一路暗器纷飞，砍瓜切菜般杀得血光四溅。

　　唐门的杀手极善伪装，随便就可以是路边的一棵树，一块山石，言空只觉得人影重重，看得眼花，凭着感觉一招一式地出剑。

　　不知为何，她的剑术比先前精进了许多，十有八九不会落空。遇到难缠的高手，宗羡先她一步便解决了。

　　一路向前闯过去，言空已经从开始的兴奋变成了微微的恐惧，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学过什么一剑封喉的招式，今晚不过是重创了对手。然而宗羡的暗器是出必索命，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杀手，一个接一个地葬送在他手下。

　　这条路太长了，血肉为筑，步步惊魂。

　　然而即使这样辛苦地杀过来，也并没有胜算，因为在唐家堡的出口处，一列十三张重弩排开，每张重弩的身后都站着一名百里挑一的唐门精锐。

　　言空停下脚步，与宗羡并肩而立，握紧了手中的剑，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终点处的死亡判官。

　　携着秋凉的夜风中，血腥满盈。

　　夜色长合的大地上，生死高悬。

　　言空自问打不过其中任何一个，甚至只是一架重弩。而宗羡，哪怕他功夫好到睥睨天下，面对这十三个唐家堡暗杀组织中的灵魂人物，也不可能再是砍瓜切菜。

　　是谁的手划破了紧绷的杀机，重弩发射的那一刻，宗羡一把捞起言空，梅花针出，电光四起。十三条黑影几乎是同时出动，齐整如一人。

　　每一个都仿佛其他人的影子，相映成阵，等待着猎物的将落。宗羡在空中轻声笑了，微哑的声音几近温柔：“不要眨眼，给你放烟花。”

　　碧绿的幽光从空中炸开，仿佛孔雀长尾般，自九天之上夭夭而来，携瑰彩，似流星，点缀着绝艳的美色当头罩下，于惑人心魂中遮蔽了呼吸。一朵又一朵，自宗羡手中绽放，澄碧的夜光映在他的脸上，眉目风骨，形容难画。那一刻，言空真错觉身边的万千雀翎都是他的长尾变幻，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人，只能是人间过客。

　　宗羡挥出子母爪，遥遥勾住唐家堡门前的了塔，抱着言空飞过这一场盛世烟花，言空紧紧抱住他的腰，风声太急，夜色太美，前路太长。

　　那么多的生死在身后得到裁决，他们只管相拥。

　　这一刻，言空的心里漫起无边的涌动，她逆着风大声喊：“宗羡，和我一起走罢!”

　　宗羡低头看着怀里的她，沉静如水的双眸泛起点点笑意：“是不是比你见过的烟花都好看?”

　　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那就好，但望你以后想起我时，永远都是这样美好。忘掉化毒池里的那个我，忘掉你在唐家堡受过的伤。有了我给你锻造的剑，不必再开茶馆说书赚钱了。去游历天下或是什么名剑大会，完成未完成的梦想。”他在言空的发顶轻轻蹭了蹭，“还有，外面的人如果不要你，就来找我。”

　　他将言空放上塔顶的机关木鸟，摇好机关。言空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先生”，就被他用内力推送出去。她紧紧地抱着机关木鸟的脖子，望着宗羡，竟是无声语咽。

　　木鸟随着气流推动越升越高，她看见宗羡立在唐家堡顶，青衣萧萧，负手凝望，在烟花乍灭后的寂静黑夜中落满一身的孤单。遥遥地、遥遥地，淡出了自己模糊的视线。

　　她明明好像不悲伤的，仰脸却是一片冰凉。

　　然而转念想到宗羡自己也受了伤，言空其实也不忍如何使唤他，至多麻烦他摘些草来给自己编。

　　平静的日子过起来如流水，慢中见快，涓涓细流着就一去不复返了。待到言空养好精神，已是八月末旬，早不见了夏天的尾巴。她算算日子，掉进这个鬼地方已经三月有余，山里的时日显得格外长，因而想起在山外的事情，竟然觉得有些遥远。

　　养伤的日子，她过得很是逍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跟宗羡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宗羡不出声。但言空知道，他不阻止就代表很感兴趣，于是一一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江湖说给他听。

　　但有时候宗羡也会嫌她吵——例如言空忍不住问起如何出去的时候，宗羡头也不抬，只专注于手中暗器，直到她又问一遍，才道：“走出去。”

　　“……还能具体点吗，先生?我好有所准备。”

　　宗羡收拾好制作工具，无情地抛下她向屋里走：“准备好你的脚就可以了。”

　　他一嫌言空吵，通常就会闷在屋子里一整天，言空便扒在窗子边上欣赏他制作暗器。

　　果真是赏心悦目。他低着头的时候，喜欢稍稍侧一些脸，轮廓看起来略微更显柔和，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悠悠荡尽窗户里来，他半垂的眼睫会轻轻眨一眨。言空发现他眨眼的时候喜欢微微抿唇，有种孩子气的天真。然而他一袭青衣坐在那里，又沉静得仿佛能够挽留住岁月。

　　言空看得出神，冷不防听见宗羡哑声淡然道：“往后离别人的窗户远些。”

　　言空知道他是提点自己被扔进这里的导火索，便摇头晃脑地笑道：“小人的窗户自然要离得远些，像先生这样的君子嘛，自然是光风霁月，不怕人瞧。”

　　宗羡也不抬眸，指尖轻弹，言空面前撑着的格窗便落了下来。她唬了一跳，惊道：“好险，我的脑袋被砸下来啦!”

　　只闻屋内宗羡毫无歉意的声音：“那就摆在窗台上，也好每天瞧我。”

　　言空语噎一阵，咕哝道：“好稀罕么?等我走了，连瞧你的人也没有啦，也没人说书给你听，没人给你编东西玩儿，没人烤鱼给你吃，没人……”

　　面前的窗子霍然掀开，宗羡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也没人再烦我。”

　　言空愣了愣，慢慢低下头去，良久小声道：“说得很是。”

　　因赌了些气，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言空也不去招呼宗羡，自顾自地拎着小篮子跑到鲜花坡去野炊了。

　　她带了一瓶极好的花酿，是上好的花茶添了些许酒意，轻易不会喝醉，还有前些日子采新鲜桂花做的桂花饼，并一两个偷偷炒的小菜，一屁股在花毯上坐了下来。

　　面对着徐徐晚风，言空先倒了杯花酿小撮一口，心情顿时变得舒坦起来，一口气饮尽。若非不胜酒力，其实她是很喜欢酒香的，从前在秀坊，师姐妹们有时饮酒，她便捧着杯子闻。掌门师姐笑她馋猫偷不到鱼吃，她也跟着笑，言道：“许多东西，可敬可爱却不可得，那也是命中注定，我能闻着便已经不遗憾。”

　　太阳要下山了，风中添了点凉意。言空眯起眼去看那通体橙红的夕阳，像一个圆圆的盘子悬在山峦之上。她喃喃自语道：“咦，这太阳倒比月亮好呢，时时刻刻都是圆满无缺的。”边想心事边去摸篮子里的饼，却摸了个空。转头一看，宗羡面无表情地拎着篮子站在她身后。

　　言空一惊：“干，干嘛无声无息地站在这里，怪吓人的。”

　　宗羡一撩衣袍，坐了下来，“吃独食害火疮。”

　　“……也不算独食啊。”言空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放了一篮在你屋外。”

　　“是么?没瞧见。”宗羡取出一快桂花饼，吃了几口觉得有些噎人，去篮子里翻杯子，言空晃着手里的竹杯幸灾乐祸地笑道：“只带了一个哦!”

　　宗羡“嗯”了一声，随手拿过瓶子慢条斯理地饮了起来，言空举着空杯无语凝咽。

　　默默吃了一阵，宗羡忽然道：“太阳要下山了。”

　　言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夕阳已经快要触到山脊。她啃着桂花饼，随口应道：“是啊。”

　　宗羡又喝了一口花酿，平静地道：“等太阳下了山，你就走罢。”

　　言空的手一颤，饼屑落了满身。她连忙低头去掸，一边努力放平语气：“终于可以走了啊。”

　　“嗯。”

　　宗羡应了这一声，良久无话。慢慢喝完瓶中的花酿，才起身道，“我送你。”

　　言空仍是低着头，仿佛身上的桂花饼屑始终掸不干净，若无其事地道：“哦，那你回去等我罢，我想采些这里的花带走。”

　　宗羡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

　　言空眼见他走远，立刻跳起来向化毒池所在的山凹奔去。

　　她已经记得去路，赶在太阳下山前到了那里。她还是第一次在太阳未落的时候来这个地方，化毒池平静的水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言空心中忍不住发毛，赶紧蹲在地上细细搜寻起来。

　　她边看边用手在草地上摸索，无意中看见一抹银光，奔过去一看，一枚小小的梅花针托躺在地上，顿时大喜，方要伸手去捡，身后传来一个微哑的声音冷冷道：“你在做什么?”

　　言空迅速地将梅花针扔进袖囊，站起身拍了拍手：“我的东西丢在这儿了。”

　　宗羡定定地看着她，语声中一片冰冷：“你再到这里来，我真的会杀了你。”

　　言空嗤笑：“我今晚就走啦，哪里还有机会再来?你好好放心。”

　　说罢头也不回地推开山门，径直走了出去。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在大地上，温暖霎时散去，世界陷入昏暗。言空被夜风吹得打了个颤，她听见身后宗羡的脚步声，硬是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下来，尽量使语气听起来很平常：“可以走了吗?”

　　身后没有回应。

　　她轻微地吸了吸鼻子，半开玩笑地道：“还是说，你现在改变了主意，要杀掉我了?”

　　“不需要收拾东西吗?”宗羡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没什么情绪。

　　言空笑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先生，我本就是身无长物掉进这里的。”

　　“那便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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